香風入懷。
人影入懷。
白天星用一個簡單而熱烈的動作表示了他的歡迎之意。
她附在他耳邊,微微喘息著道:“你……等久了吧?”
白天星沒有回答,也沒有讓她繼續說下去。
他完成了第二個歡迎的動作。
她沒有抗拒。
然後,他開始第三個動作。
但是,很意外的,他的手被從腰間輕輕摔開了。
她帶著幾分嗔意道:“你急什麼?”
白天星仍然沒有回答,她應該知道他急的是什麼,同時也沒有一個正常的男人會在這時候停止下來。
他又伸出了手。
這次,她沒有動,絲帶鬆落,他的手忽然微微顫抖起來。
他滑行中的手,突又被她一把抓住:“我問你一件事。”
白天星道:“好。
楊燕的眼睛在黑暗中閃著光:“你就是那位真正的一品刀,對嗎?”
白天星忽然抽回手,輕輕歎了口氣道:“這時候談這個!真煞風景。”
楊燕仍於黑暗中注視著他道:“你為什麼不回答我?”
白天星道:“是與不是,又有什麼關係?”
楊燕道:“有!”
白天星道:“什麼關係?”
楊燕道:“我銷魂娘子不會無故獻身給一個真正的浪子!”
白天星道:“你今天肯到這裏來,不正說明你已知道答案了嗎?”
楊燕道:“我要你親口承認!”
白天星搖頭輕歎道:“可憐。”
楊燕道:“什麼可憐?”
白天星道:“傻得可憐。”
楊燕道:“誰傻?”
白天星道:“我隻知道不是我。”
楊燕道:“我哪點傻?”
白天星又歎了口氣道:“如果你是個聰明的女人,你就應該知道,說謊並不是女人的專利,尤其在這緊要關頭,你就是找錢麻子,我敢說他也絕不會否認……”
楊燕眼中又問起光彩:“這就是說,你不否認,對嗎?”
白天星道:“就算我說是,你又怎知道我究竟是不是?”
楊燕道:“我有方法證實。”
白天星道:“什麼方法?”
楊燕道:“我要你先肯定地答複!”
白天星點點頭道:“好。是!你用你的方法證實吧!”
他馬上就知道了她用的是什麼方法。
這種方法靈嗎?
月亮突然隱去雲後。
二更,月上柳梢頭。
熱窩裏更熱了。
張弟現在喝的是第二壺酒。
他越喝越覺得沒有意思,越覺得沒有意思,也就越喝越多。
一個人喝悶酒,誰不是這樣喝醉的?
張弟當然還沒有喝醉。
不過也差不多了。
他先是想到莫青青那兩隻又圓又大像是會說話的眼睛,然後,這雙眼睛又突然變成了銷魂娘子楊燕的眼睛。
不,是何寡婦。
何寡婦真是銷魂娘子楊燕的姐姐?
唔,是的,很像。麵貌像,聲音也像。這姐妹兩個,究竟哪一個長得好看些?
張弟覺得還是何寡婦長得好看。
銷魂娘子雖然比較年輕,身段也比較苗條些,但似乎總不及何寡婦的一顰一笑容易令人產生一種親切的眷戀之感。
如果要他選擇……
人屠刁橫喝的還是第一壺酒。
黑鷹幫的那兩名香主血爪曹烈和屍鷹羅全,仍然坐在老位置上,仍然虎視眈眈地不時以眼角偷偷往他這邊瞄掃。
一切都似乎沒有改變。
不過,現在情況開始改變了,而且改變得很突然。
人屠刁橫望著他,已望了很久,這時,忽然問道:“姓白的今晚哪裏去了?”
張弟道:“不知道。”
他說的是實話,因為他的確不知道。
人屠臉色微微一變,道:“你這小子是哪個師父調教出來的,怎麼這樣不懂禮貌?”
張弟呆住了!
他這也叫不懂劄貌?那麼怎樣才叫懂禮貌?
人屠瞪著他,又道:“你小子有沒有看清楚,你現在是在跟誰說話?”
張弟氣往上湧,也瞪起眼睛道:“跟你這樣的人說話,應該怎麼個說法?”
人屠又打量著他,忽然起身道:“好!你來,小子,到後麵院子裏去,我教給你怎麼個說法。”
張弟哼了一聲道:“我早看出你這個屠夫不是東西……”人屠突轉身反身一掌拍出。
張弟正從座位上站起,身子尚未站直,一時閃避不及,指尖掃過左頰,左耳痛如刀刮,人也幾乎向外絆跌出去。
這一掌若是拍在麵門上,臉孔不給打個稀爛才怪。
張弟出其不意挨了這麼一下,不但沒有起火,反而冷靜下來,因為他突然想起白天星昨天約定時說的話。
白天星說有人要殺他,如今事實證明,果然一點不假。
這位人後在黑道上吃的什麼飯,盡人皆知。對方剛才指責他不懂禮貌,顯然隻是一種借口,就算他應付得體,這廝無疑也不會放他過去。
如今他隻有一件事不明白:這廝受雇殺人,為何不找個好機會,竟要在大庭廣眾之下動手?
他難道不怕白天星將來替他報仇?
想到這裏,張弟心底突然冒起一股寒意。因為,他突然想到了另一件更可怕的事。
對方一點不忌諱還有白天星這麼個人,難道因為白天星今晚赴的是死亡約會,白天星今晚也已死定?
大廳中登時響起一片竊竊私議之聲。
大家仿佛直到這時候才看清被打的人是張弟,才認出了張弟是誰。
“咦!這小子好麵熟?”
“張弟?噢噢,對了,殺死降龍伏虎刀的就是這小子!”
“你說這小子被封了個什麼外號?”
“旋風刀!”
“旋風刀?”
“是的。”
“小子刀在哪裏?”
“好像沒有帶在身上,其實,咳咳,就是帶了刀,遇上這位千金客,我看也是死路一條……”
院子裏門都關上了,一雙雙發光的眼睛,都藏在窗戶後。
走廊上站的是前廳的客人,酒客和賭客。
要一個賭徒放下骰子,通常不是一件容易事,除非是看殺人,錢雖然夠刺激,跟賭命比起來,似乎還差一點。
人屠刁橫等在院子裏。
這位人屠一定要當著很多人麵前動手,會不會是因為近來生意不佳,想藉這個機會,為自己的招牌宣傳宣傳呢?
張弟衝過去,一拳揮出。
人屠冷笑一聲,不避不閃,左臂曲肘一橫一送,硬向張弟的拳頭架去。
他根本沒有把張弟的這一拳放在眼裏。
張弟知道這廝功力深厚,如果硬拚硬拆,自己定準吃虧,於是足底一滑,突然收拳旋身繞向人屠身後。
他知道自己身法夠快,但他並沒有存僥幸之心,以為憑靈活的身手就能將這位人屠一下擊倒。
他隻希望先將局麵穩下來,不要被對方困住,然後再慢慢找尋對方的空門。
他雖然夠小心,但他還是低估了這位人屠。
人屠似乎十分清楚張弟在輕功方麵有一套,張弟繞向他身後時,他突然向前邁跨一步,然後猝然轉身,一掌閃電劈出。
這就是江湖經驗。
他跨出一步,猝然轉身,算計得恰到好處。
他把空位留給了張弟,張弟因為身形剛剛撲到,腳下尚未站穩,要想變換方位,無論如何都是來不及的!
所以,他這一掌發出時,雖然掌前空無一物,但最後迎上這一掌的卻必然是張弟的身體。
絕沒有一個血肉之軀,能承受得了這一掌。
突然有人發出驚呼。
就在這一瞬間,怪事忽然發生,人屠好像受了那一聲驚呼的影響,手臂舉至空中,竟未劈下。
張弟急忙收勢側縱。
人屠僵立原處,竟未趁勢再擊,一張麵孔卻在慢慢變色,布滿了血絲的眼睛愈瞪愈大,兩隻眼珠像是要突眶而出。
最後,身軀微微一顫,手臂垂落,人也緩緩向一邊倒了下去。
人屠倒下,大家才看清他身後原來站著一個人。
這人正在擦著自己的手。
沾滿血的手。
這隻沾血的手,是從人屠後腰拔出來的,擦手的人是血爪曹烈。
一場戰爭不管如何慘烈,總有它結束的時候。
五通祠內的戰事也已結束。
白天星雖不是銷魂娘子楊燕的第一個男人,但無可置疑的是,在這以前,顯然還沒有任何一個男人,會像白天星今晚這樣,使這女人獲得一次到達巔峰的滿足。
事實上,白天星在這一方麵,並不像他平日在言行中所故意誇張的那樣是個老手。
他能使這女人不克自持,節節失據,終至於門禁大開,完全是因為他具備了每個女人所期望於男人的優點:年輕、英俊、精壯、勇猛,以及像能吞下一條活牛似的饑渴。
當白天星的動作漸漸變得粗野而猛烈,充分顯露出這在他也是期待已久的一種享受時,她再也無法支持了。
原是技巧性的扭動,慢慢變成放蕩的迎合,虛偽的呼卿也變成了真正的呻吟聲。
最後,一種近乎虛脫的快感,突然侵襲她的全身。
她突然不顧一切地扳住他的雙肩,身軀像拱橋一般凸起,人如抽筋似的,痙攣、扭曲、震顫,呻吟也變成了一種痛苦的嘶叫。
白天星也沒有再保留。
靜止、承受。然後便像癱瘓了似的,緩緩放鬆,緩緩地倒了下去。
五通祠內終於又回複一片平靜。
兩人都在微微喘息。
他們已付出了自己所能付的,也獲得了自己所希望獲得的,在以後一段很長的時間裏,兩個人緊握著手,誰也沒說一句話。
當這段沉默的時間過去之後,她徐徐側轉身軀,一隻手撫摸著他的麵額,另一隻手則又展開了撩撥性的活動。
她附在他耳邊,輕柔地道:“你累不累?”
白天星輕唔了一聲,好像已累得連說話的氣力也沒有了。
但是,他騙不了她。
銷魂娘子楊燕是個有經驗的女人,她活動中的那隻手已經告訴了她,他並不累。
不過,她並沒有去拆穿他,隻是以憐愛的語氣悄悄接著道:“那麼你要不要閉上眼睛,先養養精神?”
白天星道:“不要。”
楊燕道:“為什麼?”
白天星懶洋洋地道:“我怕眼睛一旦閉上,也許就沒有再睜開的機會。”
楊燕微微一怔道:“這是什麼話?”
白天星道:“因為我好像嗅到了一股血腥氣。”
楊燕一呆,突然狠狠擰了他一把,含嗔低低笑罵道:“你以為姑奶奶還是個處女?”
白天星道:“你當然不是。”
楊燕道:“那麼,你嗅到的血腥氣是哪裏來的?”
白天星輕輕歎了口氣,緩緩道:“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那位流星刀昨夜又遭了毒手。”
楊燕愕然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白天星道:“你應該聽得懂。”
楊燕突然坐了起來道:“你以為流星刀辛文炳是我殺死的?”
白天星道:“我沒有說你這雙手能殺人,至少殺不死流星刀那樣的人!”
楊燕瞪著他道:“既然”
白天星緩緩接下去道:“但我要如果真的累得睜不開眼睛,明天懸在品刀台上的耳朵,也許就是我的了!”
楊燕僵在那裏,半天沒有說話。
白天星仍然躺著,動也沒動一下,淡淡一笑又道:“我並不同情那位流星刀,正如我今晚若是死了,我連自己也不會同情我自己一樣。”
楊燕突然板著麵孔道:“我能不能問你一件事?”
白天星道:“能。”
楊燕道:“我有什麼理由要害你和姓辛的?你倒給我說說看!”
白天星微笑道:“我們的問題,完全相同!”
他又笑了笑接道:“但我絕不會拿這一個問題問你,這是我比別人識趣的地方。”
楊燕冷冷地道:“你為什麼不同?”
白天星道:“因為問了你也不一定就能回答,就算你能回答,你也一定不敢回答。”
楊燕道:“那麼,我能不能再問你一件事?”
白天星道:“當然能。”
楊燕道:“如果我串通了別人想害你,剛才有的是好機會,為何尚未見有人下手?”
白天星當然明白她指的“機會”是什麼“機會”。
那的確是個很好的機會。
那雖是很短暫的一刻,但絕沒有一個男人能在那種緊要關頭,還能分心旁及其他。那一刻雖然短暫,押落一刀,總是夠的。
白天星沒有開口。
楊燕冷笑道:“怎麼不找理由解釋?你生就一副鋼筋鐵骨,再利的刀也吹不進,是嗎?”
白天星又歎了口氣道:“關於這一點,你最好不要逼我回答。”
楊燕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白天星道:“你如果一定要我說,我說出來,希望你別後悔。”
楊道:“我不會後悔。你說!”
白天星慢慢地點了點頭,道:“好!我說。順理成章的說法,應該是你們為了萬無一失起見,在沒有確定我是否完全陷入迷離恍惚的境界之前,不敢貿然動手,怕一擊不中,壞了大局。這是比較合理的一種解釋,也是人人都會想到的一種解釋。但我的想法一,卻不是這樣。”
楊燕道:“你怎麼想?”
白天星道:“我認為這是你個人犯下的一項錯誤!”
楊燕道:“錯誤?”
白天星道:“你來得太早了!”
他笑了笑,又道:“至少比你們約定的時間早了很多。”
楊燕道:“這意思就是說,沒有人向你下手,是因為預定下手的人尚未到達。對嗎?”
白天星道:“不錯!”
楊燕麵孔一沉道:“既然我已跟別人約好了時間,我為什麼要提前趕來?”
白天星微笑道:“這正是我叫你別逼我回答的問題。因為你顯然想來個公私兼顧!”
楊燕尖聲道:“你說什麼?”
白天星緩緩接下去道:“所以我說這是你犯下的一項錯誤,在你預計之中,你以為一定會有第二次……”
楊燕抓起褻衣,切齒恨聲道:“算我楊燕瞎了眼睛,竟看中了像你這樣的一個無賴!”
白天星身子一滾,突然撲了過去。
楊燕撐拒著怒叱道:“你究竟要不要臉?”
她話還沒有說完,隻見銀光一閃,一支七寸長的匕首,突從祠外疾射而入。
如果白天星躺著不動,這支匕首無疑正好貫穿他的咽喉。
白天星的身軀跟他原來躺著的地方就好像連著一根彈簧似的,匕首唰的一聲插進地麵,他人一滾,又退回來。
人回原處,匕首已經抄入手中。
不過,他隻凝神傾聽了一下,便放棄追蹤的念頭。來人身手奇快,他想追也來不及了。
楊燕好像嚇呆了,僵在那裏,動彈不得。
白天星轉過身去,揚臉悠然:“我有沒有冤枉你?”
楊燕垂下頭,默然不語。
白天星忽然歎了口氣道:“大家都懷疑流星刀辛文炳昨夜為何會忽然失蹤,其實這一點根本沒有什麼好懷疑的。十八刀客之中,除了一個奪魂刀薛一飛,便數這位仁兄風流。今天七星鎮上,有幾個女人能使這位仁兄動心呢?不會是何寡婦,不會是莫家妞兒,也不會是清倌人燕娘或是熱窩裏任何一個娘們。能叫這位仁兄動心的女人,隻有一個。所以答案也隻有一個:銷魂娘子昨夜去過的地方,便是這位流星刀昨夜去的地方,也就是這位流星刀被人割下耳朵的地方!”
楊燕忍不住抬頭道:“你怎知道我昨夜來過這裏?”
白天星道:“烏八告訴我的。”
楊燕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道:“烏……烏八,他……他昨夜看到了我?”
白天星道:“他什麼也沒有看到。”
楊燕不禁露出迷惑之色道:“那你怎麼說是他告訴你的?”
白天星微微一笑道:“這隻是他的一項建議。”
楊燕訥訥道:“我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