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絲僵硬的笑滯留在侯丙魁臉上,他緩慢伸出手,吃力地捏起盤子裏的一粒已經生出白毛的花生豆塞進自己的嘴裏。
"砰、砰",有人敲門,侯丙魁臉上的笑如潮水退去般嘩地消失了。
站在門外的是離學校大門口不遠處理發店的老板王瘸子。王瘸子滿臉陽光燦爛的笑,啪啪拍著侯丙魁的門,因為用力過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了。"喂,老侯,大天白日的在家裏做啥呢?一個人打飛機玩嗎?瞧瞧你那體格,不怕累虛脫了!哈哈……王瘸子不懷好意地笑著,大大咧咧跨步進來。
屋裏沒有——人!
王瘸子環顧四周,粗聲大氣地說:"嘿,白娃這小丫頭片子真敢騙我?她明明告訴我侯丙魁在屋裏呢!侯丙魁,侯丙魁,這兩日你丫的到哪裏鬼混去了?掉進大腳婆的黑毛無底洞了?"
沒有人回答王瘸子。
王瘸子臉上的笑一點點消失。他皺了皺眉頭,不自信地問:"難道剛才白娃真的在騙我?人小鬼大,這小丫頭片子什麼時候也學會騙人了?不會呀,不會吧?!"
"侯丙魁,難道你這龜孫藏到床底下了嗎?"王瘸子開玩笑似的伏下身子,歪著頭向侯丙魁床底下看去。他根本沒有想會在床底下有所發現。
然而此時在床的下麵,的確有一個人。
他就是侯丙魁!此時他赤裸著上身,隻穿著一個大花褲頭,僵硬地躺在那裏一動不動。
"侯丙魁,老侯——"王瘸子以為侯丙魁又喝多了酒,不小心從床上滾落到底下。王瘸子艱難地搬動自己那條瘸腿,半跪下來,努力使自己更接近侯丙魁:"喂,老侯,別在這裏睡了,媽的你也不怕睡壞了老腰?咱換個地方再睡行不行——"
王瘸子忽然止住了說話,眼睛驚懼地瞪得圓圓的,他推侯丙魁的手僵在那裏。王瘸子忽然發現,侯丙魁可能已不是一個活人了。他的身體冰涼,麵如死灰,雙眼緊閉。王瘸子壯著膽子,把一根手指靠近侯丙魁的鼻孔。兩個瘋長了許多鼻毛的黑洞此時隻是空空的擺設,生命再不需要它們來提供給養了——
侯丙魁鼻孔裏沒有一絲氣息。
王瘸子如此近距離地麵對著一具屍體。他和屍體同處一室,而這個房間裏再沒有其他第三個人。我不是在做夢吧?王瘸子悄悄用牙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一股痛感迅速傳到他的大腦神經係統。這不是夢!
王瘸子突然感到屋裏充滿了死亡的黴味。一股有力的陰森森的威懾力正從小屋的四麵八方向自己聚來,把他團團圍住,似乎還有一雙無形的手已經掐住了他的喉嚨。王瘸子恐懼地抬眼四顧,什麼也沒有,但的確有一股陰暗邪惡的勢力在圍堵自己。刹那間,感到死亡威脅的王瘸子縱身躍起,像一隻被獵人打中後腿的兔子拖著一條瘸腿,拚命地要往門口逃去。
然而,一切為時已晚。
踉蹌奔逃的王瘸子在離那扇生命出口隻有一步之遙時,後麵突然伸來一隻冰冷的手,如老虎鉗子一般緊緊地抓住了他的肩膀。他驚懼地站住幾近癱軟的腿慢慢扭回頭,一張王瘸子從來沒有見過的猙獰的臉離他隻有一指的距離。從那張著的死灰色的口裏,竄出一股濃重的死魚腐爛味道。
"不,不——"這是王瘸子發出最後的、作為一個活人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