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兒將祭拜的東西都準備好了,明玉挎著籃子走進興慶宮的後花園,稍早些的時候有一群宮女剛剛將北園裏的東西替她拿過來,她念念不忘的屏風,馮佑憐也都想到了,不過,也存有私心的,她就是喜歡耶律皇後繡上去的那隻白狐,栩栩如生,看起來動人。
明玉含笑著將茶放在桌上,對著正注視著屏風的馮佑憐,說道:“淑妃娘娘,蟬兒很能幹,將你要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台子搭在了後花園,不礙事兒。”
馮佑憐摸了摸屏風上的白狐,笑道:“你說我是不是看得久了,會產生幻覺?總覺得自己在宮裏見過這隻白狐。”
明玉走過去扶著馮佑憐說道:“耶律皇後那時候思念白狐也會產生這樣的幻覺,不過淑妃娘娘,你要是也產生這種幻覺那就是多想了。白狐一直都失蹤不見了,宮裏沒人敢養,應該不會存在有白狐的影子的,或許是哪個妃子養了波斯貓吧。”
馮佑憐淡然一笑,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她嗅到明玉身上的檀香味,於是又問:“你也上香了?”
明玉默默地點了點頭。
“這麼久以來都是你一直還記著耶律皇後的死忌,耶律皇後能有你這樣的婢女真是幸福。”馮佑憐呷了一口茶,感歎道。
明玉笑了笑說:“所以奴婢還要來伺候淑妃娘娘啊。”
“跟你們說過多少次了,在興慶宮,不要娘娘,娘娘的叫,我不愛聽,好像都把我叫老了。”馮佑憐撅著嘴,撒嬌地說:“叫我馮主子就好,聽到了嗎?”
“是,馮主子。”明玉掩嘴笑道。
蟬兒這時也忙活著走了進來,聽到他們爽朗的笑聲,於是她也湊過去笑著說:“什麼事兒這麼開心?”
“蟬兒來晚了,不告訴你。”馮佑憐揶揄著說。
“淑妃娘娘偏心。”蟬兒也這樣叫喚著馮佑憐,惹得馮佑憐和明玉兩人相視而笑,蟬兒蹙著眉盯著他們,隻覺得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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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嗬,這個…收好,等一下淑妃娘娘說不定要用的。”
“不用了吧,曹美人又不是今天的忌日。”兩個小宮女拿著一個錦盒在一旁窸窸窣窣地討論著,蟬兒好奇地看了看他們,忍不住走過去問道:“你們幹什麼呢?”
“蟬兒姐姐。”小宮女緊張地低著頭。
蟬兒瞥見他們手中的盒子,於是拿過來瞧了瞧,上麵赫然寫著“素素”二字,蟬兒的心咯噔一下,掉了下去。繼而她有對著小宮女問道:“這是誰的?”
其中一個宮女抿了抿嘴說:“是淑妃娘娘的,淑妃娘娘一看到這個盒子就會睹物思人,剛剛娘娘還讓奴婢們將這個錦盒藏起來。”
“嗯,這個錦盒是曹美人曾經用過的,娘娘恐怕又想起了曹美人才會這麼傷心。”另一個宮女附和著說。
“等一下。”蟬兒激動地抓住他們的手,急問:“這個…錦盒上麵寫著的‘素素’就是曹美人?”
“素素是曹美人的名。”宮女認真地回答:“因為我們是怡紅堂以前的宮女,所以大家都知道曹美人的名字。”
蟬兒驚愕地張開了嘴,想說些什麼,卻驚訝得什麼都說不出來了。她恍恍惚惚地走了幾步,靠著牆邊蹲了下來,似乎她明白了一些什麼,或者是她自己多想了,可是往往事情就是巧合得令自己無法釋懷。
她以為他心中所想的人隻是尋常女子,或者青梅竹馬;或者兩小無猜;或者門當戶對,可是她怎能想到這個女子居然有著這樣一層身份。
他們…
蟬兒搖了搖頭,仍然不相信。天底下叫素素的女子多了去了,又怎麼會是曹美人?應該是巧合,是名字的巧合。
她突然全身戰栗,跑出興和宮,看著皇宮另一角的鍾樓,然後奮不顧身地朝著這個方向奔去。須臾之間,她便踏著沉重的腳印爬上了鍾樓,她第二次來這裏,第一次是不知不覺,第二次是後知後覺。
果然,她想見的,她所思念的,她所怨恨的人就在這裏。
他像一尊雕塑依靠著牆站立,他沒有移動遠眺的眼神就發現了她的氣息,十分地不安寧,心跳的急促顯然告示了他,她有很重要很急切的事情。
蟬兒多麼希望自己沒有看到他,至少是在這裏,她不清楚,為何自己剛剛居然萌生這樣的念頭,他就在這裏。
似乎不想知道自己證明了什麼,他卻赫然衝破了自己心中的底線,瓦解最後殘留的可能性。或許,她想的巧合,名字的巧合才是錯誤的。
“為什麼是她?”蟬兒走近一步,突然開口。她的心一下子明朗起來,之前的疑惑全都能想通了,為何他會對曹美人的死這麼敏感,為何他會變得這般憂鬱,為何他會遠離自己。她一個宮女如何跟一個主子鬥?哪怕主子隻是一個魂,隻是一具發冷的屍體,她都輸得一敗塗地。可是,她知道,他們是不可以的啊!那是大逆不道的事情,他們難道就不怕死罪?
薛孤的眼珠動了一下,對於蟬兒的質問,他有些錯愕,也有些慌張,不知道該如何對答。
“難道你們不怕被皇上知道?難道你們不知道這是被人唾棄的嗎?”蟬兒逼近說道,憤慨地鞭笞薛孤的心。
薛孤猛然回頭,一蹙眉,驚問:“你知道了什麼?”
蟬兒慘笑一聲,反問:“奴婢知道的太多,薛大人是不是想殺人滅口?”
薛孤震驚地瞪大雙眼,微微動唇。
“薛大人,為何你還不放下?你們是不可能的,就算曹美人如今還活著,你跟她始終都是相隔天涯。”蟬兒憤懣地說道。
“你是怎麼知道的?”薛孤怒聲問道,眼神裏迸發出懾人的戾氣。
蟬兒搖著頭,哽咽質問:“奴婢不敢相信薛大人和曹美人居然有私情,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怎麼會出現在薛大人身上?難道薛大人不知道什麼是忠義?為了一個女人而淪為不忠不義之人?”
“你住嘴。”薛孤怒吼道:“我跟素素情投意合,在皇上冊封她之前就相愛了,你什麼都不知道,還敢來評說,你一個宮女有什麼資格評說?你最好立刻從我眼前消失,否則我真的會殺了你。”
蟬兒閉上眼深呼吸,眼眶中打轉的淚水印在了睫毛上,迎合著清風劃破了她潔白的麵頰。
“奴婢…是沒有資格評論,但是奴婢是真心關心薛大人…”蟬兒掙紮著說道。
薛孤轉過身冷冷地說道:“不必了,蟬兒是個好女孩,薛某配不上,皇上雖然說暫且不提賜婚一事,不過你放心,時間久了,皇上自然就忘了,到時候你出宮之後依然可以找個好人家。”
蟬兒撇嘴咯咯直笑,咬著唇不讓自己脆弱的一麵顯露出去,她不該上來的,她不該知道這些,她不該不自量力地評說,她卻做了,親手將薛孤推開遠離自己。
反正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從鍾樓走了下來;反正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蟬兒開始覺得虛脫;反正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她好想放聲大哭,於是她哭了,躲在禦花園裏抱頭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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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佑憐瞅著一臉陰鬱的薛孤,剛想說的話堵在了嘴口,卻不敢說出來。納弘籲了一口氣,說道:“微臣今日將薛大人找來,是為了彌補之前的過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