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恥賤人(1 / 3)

無恥賤人

她聽到了意料之中的怒喝,深吸一口氣,緩緩脫離他的懷抱,唇角輕勾,露出慘淡決然的笑,淒涼如月,散發著無盡的落寞。

抬眼,迎上那失望錯愕,怒火升騰的茶眸,她雙膝緩緩跪下,垂首道。

“奴婢該死,望大王恕罪。之所以李代桃僵,實乃事出有因,不得已而為之。奴婢……不是七公主!”恍似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她的臉上,火辣辣的疼痛遍穿每一寸肌膚。

曾經以為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沒想到,如今假的成真的,真的卻在親口說自己是假的。心口微微刺痛,五味雜陳。

“真的七公主在哪?夏兒她在哪!”嬴政失態的咆哮,恍如一頭惱怒的獅子,危險可怕,剛才的如水溫柔似隻是一場極致的假象。

凜冽的殺氣如一柄鋒利的匕首,似要一刀捅進她的心髒。

“七公主病體違和,恐驚嚇龍顏,所以才命奴婢,以麵紗遮臉,不忍拂了大王的好意。”玩玩言辭懇切,語調輕柔,嬴政怒氣騰騰的臉,微微有些放緩。剛剛那股凜冽的殺氣,差點讓她以為自己非死不可!

“原來如此,可你為何不早說?”

“奴婢……”雙眸隱隱垂淚,仿若柳絮飄飛,無可奈何,此番柔弱的模樣,叫人憐意頓生。

如果是以前,他必會覺得這隻是女人在博取自己的同情,是極其可笑,不屑一顧的。

可她的悲傷,好像嫋嫋的序曲,哀鳴婉轉,看不出半分偽裝做作的痕跡。

所有的怒氣頃刻瓦解,嬴政不悅挑眉,為自己情緒忽然的變化而奇怪,茶眸半眯,凝望著眼前跪在地上的女子。除去她的容顏,她身上的每一處,機智聰慧,伶牙俐齒,舉止神態,哪怕一個簡單的眼神,都與自己所熟悉的夏兒無異。

如果不是這張臉,剛剛他差點就要吻下去了,當著所有人的麵狠狠的吻住她。

三年,遍尋了她三年,自從三年前,她莫名的從戰場上消失,他像瘋子般,滅掉了燕國若虎狼般的軍隊,身下的屍體堆積如山。

沉重的鎧甲浸滿了無數的鮮血,他卻止不住瘋狂的殺意,一刀,一刀,一顆顆年輕的頭顱在他的鐵蹄下翻滾,觸目的腦漿還未來得及湧出,就被踏得粉碎。

一夕之間,他恍若由不知世事的少年,變為殘忍嗜血的修羅惡鬼。

三年後,她突然出現在趙國皇宮,得知消息的他狂喜不已,那一瞬間,像是要瘋掉了!

秦趙結盟,一方麵考慮的是秦國一統天下的合縱大計,而另一方麵,就是為了她。多少個夜晚,她的音容笑貌令他心癢難耐,整夜整夜的睡不著。

深藏在心底的秘密,變成了一枚堅硬的核,一層層的加固。世人皆認為自己殘暴嗜血,可心中那片柔軟的稻田,無論經過多少血腥,都一直為她留著,不曾有過任何改變。

“罷了,念你也是忠心為主,孤王饒你不死,帶路,孤王要親自去探訪七公主。”

“大王仁厚,奴婢感激不盡。”話越說,心裏的冰塊就愈加擴大,悄然蔓延,仿佛要將她整個人凍僵般。

脊背涼意滲骨,眼角的餘光悄悄的打量著他,茶眸銳利,剔透灼亮,眉頭緊鎖,似無限焦急,隻可惜,物是人非,他心中的那一份擔憂,不再是為她。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都變了,她變了,他也變了,變了容顏,變了情,也變了心。唯獨,不變的痛苦隻餘她獨自煎熬,細細品嚐。

行宮。

浩浩蕩蕩的隊伍跟在後頭,玩玩走在前麵,袖中十指捏的碎生生的疼,一顆心仿似被蠍子蟄了般,酸疼銳利。腳程沉重,好像灌了鉛,使用提,卻還是提不起來。

夜空中不知何時掛了一輪殘月,半邊缺了個口子,幽幽清冷的光芒流瀉,仿似利箭般,利落的貫穿,從背後飛出,留下滿身的涼意。

守衛行宮的兵衛,一見大王駕到,慌忙不迭的下跪,嬴政眼中仿佛看不到任何,急急的推門而進,望穿秋水的眼神似一把銳利的刀子,劃破了玩玩姣好的偽裝。

真正的趙國七公主,卻不得不自稱奴婢。她以為自己不會在意,沒想到心裏還是極端的不好受。

“大王?啊——”殿內傳來一聲女子的尖叫,玩玩趕忙衝進去,眼前的一幕,再次令她驚呆了。

趙夏姬全身赤著,光潔的肌膚如白瓷般膩滑,柔弱無骨的小手緊捂胸前,可依然遮不住那份美好的春光,瑩瑩的水珠順著她的發絲往下掉,恍若出水芙蓉般,楚楚動人。好一幅美人出浴圖,她的嬌羞,恰到好處,無一不刺激著在場所有人的感官。

“進來幹什麼?出去!”場麵尷尬到極點,嬴政一聲厲喝,屏退了所有誤闖進來的人。

是自己的錯覺嗎?玩玩在轉身的那一秒,發現一道狠辣的目光如刀子般,直刺後背,而那道目光的主人她再清楚不過了。

左眼皮忽然難以自製的狂跳不止,似預示著災難的來臨。

果然,還沒在門外候上半柱香的時間,玩玩便被喊了進去,眼皮跳的極快,快到她以為自己要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了。

“跪下!”一聲厲喝粉碎了原本的沉靜,嬴政劍眉豎起,茶眸眯成一條線,危險至極。

玩玩冷冷的望著他,表情淡漠,並未下跪。該來的,終究是躲不過。

“好個不知好歹的賤人!居然敢欺瞞孤王?夏兒身體好好的,準備沐浴等候孤王,你卻咒她生病?真要孤王殺你嗎!”

什麼?

瞳孔微縮,嬌軀一顫,玩玩難以置信的望著嬴政身後的趙夏姬,滲骨的涼意頃刻化作鋒利的匕首,狠狠刺進她的胸膛。唇角輕揚,她勾出一抹蒼涼的笑。

背叛,再一次無情的將她傷的體無完膚。豁出一切,隻為還你救命之恩,為何千方百計,誣陷於我?你可知,我要拆穿你的鬼把戲,輕而易舉!

指甲深陷進掌心,冷冽的刺痛感貫穿腦髓。玩玩深吸一口氣,沒有做任何申辯。

一切隻是一場戲,一場局,開幕,落幕,早已被算好。她隻是過客,卻無端的改變了棋局,最後,必然要出局的。

啪!

“笑?你還笑的出來!孤王最恨你這種爭相邀寵的女人!來人,將這名賤婢打下牢房,明日午時問斬!”

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玩玩仿似空中高飛的青鳥,突然被狠狠的折斷雙翼,鮮血直流,像火箭般直直的下墜,粉身碎骨。

是她蠢,是她還學不會教訓,是她太輕信人。

玩玩輕咬下唇,極力控製著顫抖不已的雙肩,站穩了身子,不讓自己倒下去。隻不過是一張臉,她隻不過是被莫名其妙換上了息念的容顏,為何所有的人都不記得她了?

上官雲,狠心的將她拋棄,娶了月魚。而她曾經拚死保護的趙政,此時此刻,居然要置自己於死地!

可歎,可笑,可悲。

雙手被兵衛反綁身後,轉過去的那一刻,她不再看他,不忍看他,後悔一次,會不會再後悔第二次,她真的不知道。

無論趙夏姬是不是真的,於她,已經無所謂了。如果明日她死了,是不是就可以忘記所有的一切,心口那無數個嶙峋的傷痕,就不會在無數個午夜夢回時,疼的她咬緊牙關,冷汗直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