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言秋走後,陸淵也拖拖然出了屋子,在莊內三轉兩轉,忽的躍上屋頂,縱起身形,朝後山而去。
而陸淵剛到後莊,一道人影也是一晃而起,竟如影子一般緊吊著陸淵往後山去了。
這天下縱然有人能跟得上江南第一莊莊主的輕功,但必定也是寥寥。
老林中,兩人各展身法,前者如純陽古仙大袖飄飄,後者若淵中老龍深沉如獄。
最後陸淵旋身一停竟是悠然止住去勢,在後山的一棵百年古樹上安然落定。
而其身後那道身影猛見陸淵停住,竟隻是小邁一步,那一步踏在樹梢上,隻感覺整棵樹的枝葉突然不再隨風而動,渾然一凝,隨後又倏然散落開來。這人,竟也不溫不火的定住了身形。
似乎江湖中深藏不露的高人大多都已上了年紀,但這位方才一直跟在陸淵身後的老人卻怎麼看都不像是高人,但或許怎麼看都不像也是高人的特點之一吧。
陸淵身旁的老人,駝著背,紫色綢緞的大褂子,帶著財主帽,笑容和藹的像鄰家的老大爺。但就是這樣一個老人,緊緊的跟著陸淵從後莊一直縱躍到後山,絲毫沒有落下。
陸淵與老人並肩站著,頭也沒轉的問了起來:“言靖那邊怎麼樣了?”
老人捋了捋花白的山羊胡,眼睛已經因為常帶的笑容而幾乎眯成了一到淺線。老人把胡子摸了很久並不說話,陸淵似乎早已習慣了老人的毛病,也不著急。兩人就愣是那麼空站了許久。
終於,老人似乎反映了過來,才緩慢的開口了:“大少爺跟著查將軍,雖說是兩軍陣前,但未必有什麼危險。”老人又摸了許久胡子,又繼續說道:“倒是莊裏,老爺想怎麼辦?”
“莊裏大多人...還不知此事。倒是幾位長老,心意難合。”
“...關乎陸莊存亡,難免。”老人歎道。
“霍老...幾位長老都是我數十年的老友...就算..最後走了,我也不怪他們。”
被叫做霍老的老人聽了沒有說話,隻是越來越快的捋起了胡子,最後老人問了一句:“大家的親眷,怎麼處理?”
“親眷很多都已送出莊了,明天,我便開始些下人打發回家。”
“那言秋呢?”老人突然停住了捋胡子的手。
“言秋他...誰也不跟。”
“嗯?”
“言秋明日南下,往劍州,隨金陵李家一路前往吳越,投奔言靖。”陸淵說著,臉上難得顯出幾分苦笑的神色。
“倒也好。跟著別人,老頭子我也不放心,倒不如去闖闖。說不準他哥倆....還有再遇那一天。”老人歎了口氣,一隻手不知不覺摸到了腰間,可奇怪的是,他腰間卻什麼都沒有。
“霍老,方才你有數次機會能斃我於劍下,你可曾想過,隻要那麼一劍,陸莊便仍是陸莊,隻是死我一個陸淵而已。”
老人搖搖頭,示意陸淵不用再說下去。
“那麼,還煩霍老開始著手一些後事。畢竟...沒有幾天了。”陸淵似乎已不想說。
老人哼了一聲,可他細眯的雙眼卻讓人仍覺得他在和藹的笑著:“我在莊裏活了半輩子,還用你小子提醒。”老人說完頓了頓,看了看陸淵的側臉,口氣一轉,忽然感慨,“要是你爹還在,想必會有辦法吧。”
霍老言罷,拔身而起,轉眼,消失在林內。
隻留下陸淵獨自一個人,望著天空透過樹林間的縫隙,離碎成一片片的藍色。陸淵沉默了很久,不禁自言自語道:“就算是老爺子還在,大概也沒有法子的...”
陸淵頎長的身影,突然在江南的暖風裏,變得像個孩子。
或許每個人,都會在某個不經意的時候,變成希望別人照顧的孩子。即便這個人在外人眼裏,是怎樣風華絕代。
如水的月光灑在聽雨山莊的莊牆上,已經入夜很久了。
一雙小白手忽然扒在了牆頭,然後陸小柔吃力的露出頭來,鬼鬼祟祟的東看看西看看,半天才把小腳也勾搭上牆頭,最後還是一個不小心,幾乎是從兩人高的莊牆上掉出了莊子。“哎呦。”陸小柔沒敢大聲,隻能苦著臉,坐在牆腳眼淚汪汪的揉起了小腳。
隨後牆頭人影一閃,一個人堪堪停落在牆頭,白衣負劍,模樣英中帶秀,身後還背著個不大卻也不太小的包袱,正是號稱半點武功不懂的陸家二少陸言秋。
“快點,快點!”下麵的小柔看見陸言秋站在那麼明顯的地方還“顧盼自雄”,不禁翻著白眼著沒好氣的催促。
陸二少一個翻身從牆頭飄落,身法雖不高明,倒也瀟灑漂亮。隻是....陸二少白皙的臉上一隻秀小烏黑的鞋印正正的印在了額頭與鼻梁的位置上。
想必陸小柔是踩著我們的二少爺的臉翻過了莊牆。
“沒、沒事吧?”陸二少顯然不像他的身法那樣輕鬆自在,雖然他平時帶著陸小柔沒少幹過什麼“偷雞摸狗”的事,但陸言秋“秉性善良”,多少還是有些緊張。
“誰?”
陸言秋大驚,父親叫自己偷偷出莊,加上最近莊裏很多下人都被打發回了老家,陸小柔無處可去,便偷偷帶上了她,這下倒好,被莊裏人發現自己偷偷離莊,則有悖父親囑托,被父親發現自己帶陸小柔一起走,則又少不了一頓數落,陸言秋發覺自己有點裏外不是人了。
“跑!”陸言秋大喊一聲,拉起陸小柔拔腿便跑。
另一道人影從牆內彈射而出,可剛剛起步便慢了下來,隻因陸言秋本身輕功就差,再有個陸小柔連帶,在那人眼裏簡直是慢如龜爬。
可陸言秋聰明,隻往林子茂密的地方竄。
後麵的追兵撥開雜樹倒也廢了不少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