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1）
深夜，酒吧裏的燈光昏黃幽暗。
紮著馬尾辮的男樂手在舞台上唱著《為什麼背著我愛別人》，唱到動情處，仰麵緊閉雙眼，仿佛他成了痛失戀人的情癡。
酒吧的某個角落，四五個男生正舉起手中的酒杯，相互碰撞，高呼：“失戀萬歲！為單身幹杯！”
八九瓶空啤酒瓶在桌上東倒西歪。
“你們說……芳菲是不是有新的男朋友了……不然怎麼會拋棄我呢？到底是哪個家夥搶走了我的芳菲……千萬別被我碰到，不然……非撬掉他的門牙！”方文旭已經有了幾分醉意，但仍然不忘失戀的痛楚。“失戀萬歲”終究隻是一句安慰自己的口號，疼痛的心騙得了任何人，卻騙不了自己。
丁程拍拍旭的肩膀：“哥們，別這麼頹廢好不好？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呢？”
“就是！恢複單身才有機會追求更多的女生呀！”王怔遙也跟著附和。
“都說忘掉一段戀情的最好方式是開展一段新的戀情。這一招很管用。旭，你不妨試試哦！”章星宇擺出自己的戀愛理論。
方文旭沉默不語，耷拉著腦袋，好像真的醉了。
“旭，你瞧！那不是上次在食堂跟你針鋒相對的天不怕地不怕的柯夢琦嗎？”眼尖的丁程像哥倫布發現了新大陸一樣，邊指向一個女生，邊大聲說道。
那天柯夢琦的表現確實給幾個男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從來隻見過女生對旭點頭哈腰，惟命是從，還從來沒有見過哪個女生敢對旭叫囂的，除了柯夢琦。
幾個男生齊刷刷看向丁程手指的方向，隻見柯夢琦穿著酒吧服務生的標準製服，柔順的長發遮住了半邊臉，在暈黃的燈光下，隻讓人覺得有種“猶抱琵琶半遮麵”的美。
許久都沒有反應的方文旭終於抬頭，望了柯夢琦一眼，眼中頓時多了一種別樣的神采，眼眸亮如星辰。
“喂！柯夢琦！”章星宇朝柯夢琦揮手。
柯夢琦聽到有人叫自己，轉過頭，看到了那天為林芳菲出氣來找自己算賬的方文旭。她的唇角微微上揚，露出輕蔑的笑容。她最看不慣這種霸氣衝天的紈絝子弟了。
柯夢琦沒有答理那幫男生，繼續忙著手頭的事。她把手中的一杯酒放到客人的桌上，麵露微笑地說：“先生，這是您要的‘千年之戀’，請慢用。”
“喂！柯夢琦！過來一下！”見柯夢琦沒理自己，章星宇挺沒麵子的，又喊了一遍。
柯夢琦走過去，畢恭畢敬地問：“先生，請問您需要些什麼？”他們既然來到酒吧就是顧客，顧客就是上帝，也沒必要跟他們多計較什麼。
“大家都是同學，不需要這麼客氣的。”章星宇笑著擺擺手，“對了，你怎麼會在這裏呢？莫非……”說著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
“莫你個大頭鬼啊！別想歪了！我隻是在這裏做服務生而已。”柯夢琦靈秀的小臉揚起，生氣地橛起嘴巴。
方文旭醉眼朦朧，柯夢琦的身影近在眼前，卻始終看不真切，她的臉上仿佛蒙了一層紗。
柯夢琦“哼”了一聲，轉身欲走，胳膊卻被一雙手拽住了。她驚訝地轉頭，看到了方文旭映在燈光下的那張帥氣迷人的臉。她想甩開他的手，不料他卻抓得更緊。接著，她聽到了一句讓她心靈戰栗的話：“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方文旭半真半假地說出那句“做我女朋友，好不好？”的時候，他的哥們一個個也傻眼了，這家夥不會在說醉話吧？
柯夢琦怔了十秒鍾，然後迅速反應過來，原來這醉鬼在向自己表白呢！而且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就是把自己當成了林芳菲。唉，失戀的人呀！她還在試圖掙脫方文旭的手，卻無濟於事。喝醉了力氣還那麼大，真是奇怪！柯夢琦無奈，隻能衝旭吼：“對不起，你認錯人了，我不是林芳菲！我是柯夢琦！”
孰料這下柯夢琦被抓得更緊了，隻聽方文旭一字一句地說：“我知道你是柯夢琦。”
柯夢琦露出苦澀的笑容：“知道我是誰你還不快放手？！”
“因為我怕一放手你就會走，我要你答應做我的女朋友，我才肯放你走。”方文旭很認真地說，聽上去一點都不像喝醉的人。
一幫男生也呆愣住了，他們還是頭一回聽到旭當著他們的麵作如此深情的告白，而且……還是麵對一個僅有一麵之緣的女生。
章星宇摸摸方文旭的額頭，又摸摸自己的，自言自語道：“咦？沒發燒呀！”然後把嘴巴附在方文旭耳邊說：“兄弟，你不會是動真格的吧？”
方文旭依然維持抓著柯夢琦的姿勢，嘴角上揚，露出一個耐人尋味的微笑：“你不是說忘掉一段戀情的最好方式是開展一段新的戀情嗎？從今天起，我要忘掉過去，重新開始！”
即便聽到方文旭的深情告白，即便聽到方文旭要改過自新之類的話，柯夢琦卻始終覺得這一切像在做夢，而方文旭說出口的種種離譜的話在她看來全是醉鬼的囈語，所以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如果放在平時有男生對自己進行這樣的騷擾，她才不管他是不是帥哥，一定會左右開弓賞他幾個巴掌，讓他嚐嚐她的厲害，但是如果對一個醉鬼動粗，那是不是顯得她乘人之危？
就在柯夢琦手足無措的時候，調酒師李子的聲音響起：“柯夢琦，‘藍色多瑙河’調好了，快來端給客人！”
柯夢琦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大喊：“馬上就來！”然後更大力地甩那隻纏住自己的手。
方文旭淡淡地掃了李子一眼：“換別的服務生。”語氣很淡卻不容置疑。
李子渾身一顫，慌忙應道：“是，是……旭少爺。”
兩人僵持了半天，方文旭仍然沒有鬆手的打算。
柯夢琦有些急了，她隻當這是方文旭發酒瘋，隻一個勁地說：“放開我！放開我！你聽到沒？！別以為你是……”
突然，方文旭稍一用力，將柯夢琦拉進自己懷裏，用柔軟的雙唇堵住了她想要說的話。
天！他居然吻了我！柯夢琦隻覺得五雷轟頂，腦袋“砰”的一下炸開了，大腦一片空白。但隨即她狠狠推開方文旭，同時伸出右手毫不遲疑地甩了方文旭一巴掌。
一掌驚醒夢中人，方文旭徹底清醒過來了，他眼睜睜地望著柯夢琦狂奔出酒吧，沒有阻攔。
看著旭的臉上多了紅紅的“五指印”，幾個哥們都不禁唏噓：那丫頭下手可真夠狠的！
柯夢琦滿麵通紅地跑出去，心一直怦怦直跳。她捂著自己的嘴唇，真想痛哭一場。
初吻應該獻給最愛的人，可是自己最寶貴的初吻卻被一個醉鬼在無意識的狀態下奪走了，說出去的話會讓人笑掉大牙呢！
“方文旭，你這個大壞蛋！我恨你！把我的初吻還給我！”柯夢琦氣得大吼。
“你是在說我的壞話嗎？”一輛嶄新的藍色轎車在柯夢琦身旁停下，車內的人搖開車窗，一臉微笑地望著柯夢琦。
“是又怎樣？我還要詛咒你呢！你這個王八蛋、殺千刀的……”柯夢琦一看到方文旭的臉，更是氣憤無比。
“別孩子氣了，上車吧！我送你回學校。”方文旭修長的腿跨出車門，走下車，來到柯夢琦身邊。
“異想天開的家夥！你給我滾開！”柯夢琦舉起手，又要朝方文旭的臉攻擊。
手還在半空，已經被方文旭抓住了：“上車後，我任你打罵。”
“酒後不能駕車！我才不要上醉鬼的車呢！你自己尋死不要拉我陪葬！”柯夢琦口不留情。
“烏鴉嘴！”方文旭邊說邊把柯夢琦拉上車。
“方文旭！你快把我放下來！不然我要‘跳車’啦！”柯夢琦吼。
“我沒醉，放心坐著吧！另外，我為今天晚上的事向你……道歉。”方文旭很艱難地擠出“道歉”二字，打懂事以來，他方大少爺還不知道道歉為何物。“我不該那麼衝動，對不起。”方文旭再次說，語氣是那麼誠懇。
柯夢琦終於平靜下來，默默坐著不說話。然後，一滴滴眼淚順著臉頰滑落。她隻知道自己心底最珍貴的角落已經不知不覺地被某個人占據了，雖然他待人冷冷的，可是她卻總是沒來由地想起他，甚至想過，一定要把自己的初吻獻給他。這種想法她知道很不現實，他又怎會愛上她呢？不過，即使是夢，她也不希望自己的夢這麼早就破滅，化為虛無。
方文旭沒想到柯夢琦這個外表堅強、性格開朗的女孩突然流下淚來，頓時慌得不知所措。他拿出麵紙遞給柯夢琦：“給。”
柯夢琦接過麵紙，在臉上胡亂擦了一下，卻哭得更凶了。
“我都道歉了，還要我怎樣？”方文旭這才知道女孩子哭起來是會變成水龍頭的，但他又不知如何安慰。
“道歉有用嗎？道歉可以讓時光倒流嗎？道歉可以收回我的初吻嗎？你這個什麼都不懂的醉鬼！”
“我都說了，我沒醉。如果……如果你真的那麼介意你的初吻的話，我會為你負責。”
“負責？怎麼負責？”柯夢琦用挑釁般的語氣問。
“做我的女朋友，一輩子隻喜歡你一個人。”方文旭溫柔地說出這句話時，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好像自己都沒有對芳菲說過類似一生一世這樣的話吧！
柯夢琦這才知道方文旭在酒吧說的那些話並非醉話，車開得四平八穩的，也不像醉鬼在開車啊！
車開得飛快，窗外的風輕柔地吹拂在臉上，帶來陣陣花香。
“做我的女朋友，一輩子隻喜歡你一個人。”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投射在柯夢琦心裏，卻驚起了小小的波瀾。這樣的話算不算承諾？一個女孩的一生又能聽到幾次這樣的承諾？這樣的承諾會不會實現？
柯夢琦轉過頭，認真地望著方文旭。在路燈的映照下，旭的臉被染上了一層淡黃的色彩，他很專注地看著前方。不可否認，旭真的很帥氣迷人，而且很熱情，不像程宇傑那麼冷酷，但她就是不能說服自己喜歡方文旭。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先入為主”吧？
柯夢琦突然大笑起來：“哈哈，旭學長，你真的醉了對不對？你今天晚上說的所有的話都是開玩笑對不對？你是失戀後遺症複發把別人當做你女朋友對不對？”她把“方文旭”換成了“旭學長”，意味著他們之間有著一段距離。她真的希望今天晚上的一切都是誤會，自己的初吻依然存在，她希望在明天朝陽初升時，一切的一切都會成為過去。是的，她願意這樣自我催眠：今天晚上發生的事隻是一場夢而已。
方文旭很想說“我是認真的”，但話一出口卻變成了：“是的，今天心情不好，所以多喝了一些酒，所以亂說話，對不起。”這已經是他今天晚上第二次說“對不起”。
“好吧……原諒你了。”柯夢琦擦幹眼淚，故作輕鬆地說。
後來，一路上兩人都在沉默。
快到學校門口時，柯夢琦開口：“好了，旭學長，就到這裏吧。我自己走回去。”
“我還是送你到宿舍門口吧。”
“不用了！就在這裏停下吧！我還有其他事情要做！”柯夢琦固執地說。就算希冀程宇傑愛上她是幻想，她也要給自己留一點希望的餘地。如果被程宇傑撞到然後誤會自己，她豈不是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好吧，那你自己路上小心。”方文旭不再堅持。
“旭學長，謝謝你送我回來。答應我一件事情好不好？”柯夢琦邊打開車門，邊對方文旭說。
“嗯？”
“今天的事情不要告訴任何人，你那幾個哥們的嘴巴就靠你封鎖了。”柯夢琦輕咬自己的下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