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1 / 1)

這男人是不是已經感覺到自己和柏林的異樣。雖然接觸並不算多,但是他對於所作出的每一個行為,幾乎都是有他的目的性。這樣急功近利的一個人,約會總是叫上柏林夫婦,不禁令人心生疑惑。當然也可能真的隻是自己多心,他也許是真的隻是想要祝賀這對夫妻。

如果說懷孕這事他是如何知道的,那一定是嚴青的功勞,根本不做他想。柏林對於孩子的態度低調到根本無法從任何蛛絲馬跡探知他的想法,這也許就是個常在女人堆裏打滾,卻沒有被嫉妒撕得粉碎的男人的自保方式。

林茵以進包廂就知道自己在樓下與青和的一番交涉,這裏已經知曉了。所以雖然大家還是努力維持著融洽的氣氛,卻總是有些心不在焉,

千代不知是要給青和的唐突賠罪,還是陳先生的家世背景令她不得不籠絡,一直服侍在側。酒過三巡,氣氛才漸漸有了些回溫。

嚴青因為妊娠無法飲酒,所以幾個人當中隻有她最清醒,又因為懷孕初期她的反應可能比較明顯,她一直進進出出的,大家也都沒在意。

"啊?"直到樓下傳來一聲尖銳的慘叫,幾分鍾以後嚴青臉色灰白的推門進來。

"又有人喝多了?"千代工整的妝下,喝酒的紅暈隱隱的透出來,她已經不隻喝了多少,聲音卻還保持著一貫的溫婉。她回頭向嚴青尋問道。

嚴青沒有馬上回答出她的問話,臉上擠出一絲強裝鎮定地笑意,額上卻布滿了細密的汗珠。柏林看到她的臉色,也沒有說話,伸出手來將她的手緊緊握住。

"老板娘!"和式榻榻米包間的門因為走廊裏淩亂地腳步聲,"哐哐"作響。來人焦急,但並沒有如土匪一樣闖入,而還是站在門外,大力拍著門框。

"抱歉了各位,孩子們還缺乏教導。"雖然能隱隱聽到她咬牙地聲音,她的臉還是一樣美麗笑著的表情。

"出事了!洗手間那個後門外死"拉開門的一瞬間,林茵瞥見門外滿臉漲紅的剛剛跟著青和那個濃妝的少女,此刻嚇得花容失色地叫著聲音嚷道。

"閉嘴!"千代壓低了聲音訓斥她道,背靠著門回手將其拉上。

"你看到了?"這時柏林放開了嚴青的手,一邊喝著清酒,一邊低聲問她。

他死在天寒地凍的酒吧的後門。這個小門是連接著酒吧的洗手間和後廚的中間,因為公館的地勢比旁邊的路麵略高,小門和後麵這條陰暗狹窄的小巷子之間有幾節不太高的階梯。

林茵和陳謨站在混亂的人群中,冰冷的風從巷口灌進來,使人一個哆嗦,酒也醒了一半。

他仰著臉倒在這油汙和著泥水的水泥地麵上,頭微微側向左邊,後腦深紅的顏色,如同漿果爆出的漿汁,不知是天氣太冷,還是死了一段時間,那液體看上去十分粘稠,幾乎快要凝結成固體。

警察已經封鎖了現場,酒吧裏買醉的人們有的惶恐有的興奮,反正統統被困在了這裏,等待著警察的盤問。

柏林和嚴青因為孩子的關係隻好待在樓上的包間裏,林茵卻關不住自己好奇的心,馬上跑下來擠進人群裏。

這個剛剛還醉得一塌糊塗地敦實的男人,現在已經肌肉鬆弛的倒在這血泊當中。他衣服淩亂,襯衫的扣子解開了一半,露出大片的胸毛,西服歪歪擰擰地套在身上,四肢成大字型張開,麵目上卻是十分平靜,就好像剛剛睡著的孩子。

這個一輩子不肯麵對自己出生的這片土地,最後卻還是在這片土地上安詳睡去。也許他到底是中國癟三還是日本富商在他留著那口氣時,還可以成為他人的笑柄。一旦那口氣從口裏呼盡了,一切生時的執念,也都隨著那口氣回歸到了空氣裏,在沒有了爭啊奪啊的意義。

林茵抱起了肩膀,她害怕麵對死亡,害怕那種寂靜無聲的消逝,就仿佛從指縫中溜走的沙,一切為之奮鬥為之掙紮的原因,都顯得那樣蒼白無力。她的指甲幾乎摳進肉裏,必須的抓著點什麼,實實在在的,有血有肉的,提醒自己,她還活著,她所目睹不過是人世過往,而非阿鼻地獄。

"真巧,你又在這裏。"這時一個戲虐的聲音打破了她的思緒。一身便裝的付簡揚笑著推開維持秩序的協警的手,向她打了個招呼。

林茵苦笑,這種巧事隻怕誰也不會想碰上,警察見慣了生生死死,對於他們來說那不過是需要處理掉的屍體,所以自己內心那點小起伏散了去也罷。

"你認識的人?"陳謨側過頭低聲問她。

"見過幾麵的人。"就這一側頭,林茵已是看到付警官那不懷好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