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宋江被兩個鄆城縣的兩個防送公人張千、李萬押送著,取路奔江州約莫走了半月之上。終於來到個人煙輳集、井市喧嘩的鎮子,張千問過本地鄉民之後,便回來對宋江恭敬的道:“押司,咱們這是到揭陽鎮了。”
本來張千與李萬就都收了宋江銀兩,又因為他是在名噪京東兩路、河北兩路的好漢,因此這一路上好生伏侍,並沒有仗著押送官差的身份欺淩宋江這個配軍。而這一路上又發生了幾件事,使得這兩個鄆城縣的官差不但更加心迎奉宋江,更是對他恩同再造也似的感激。
先是他們三人經過梁山泊時,宋江便提醒張千、李萬山寨中晁蓋等好漢與我感情交厚,必會下山來奪我而對於你們二人甚是凶險,咱們隻揀路經過,寧可多走幾裏也不妨。
結果晁蓋那邊卻命令大頭領分去四路等候,正撞見了宋江一行三人的劉唐,便要殺了兩個公人救宋江上山。也是宋江以自刎為要挾,劉唐隻得放過張千、李萬,請宋江上山與晁蓋一聚,而仁義為先的晁蓋又勸宋江既然不肯殺那兩個無辜公人,就給他們些金銀,教他們你是被我們梁山泊好漢搭救的,應也不至於被縣衙降罪。宋江又以國家難背、父命難為做理由,隻要至江州牢城營服役限滿之後,再回來與晁蓋相會,梁山泊眾頭領見狀也隻得宴請宋江一日,又將他送下上去。
當宋江一路趕至江南東路江州揭陽嶺地界,卻又冒出一夥以販私鹽為生的草莽前來打算營救宋江,為首的是個喚作混江龍李俊的漢子,麾下還有張橫、童威、童猛、李立等各自看來都非善與之輩的漢子幫襯,又是宋江推托過了,並保全住張千、李萬的性命。否則按張千與李萬看來,那眾草莽之中生得最為凶悍的張橫、李立二人一直按住刀柄玩味的打量著自己,當時宋江隻要微一點頭,恐怕他們兩個也早就被那些草莽亂刀砍殺,並棄屍荒野了。
聽張千了此地的鎮名,宋江微歎口氣,道:“有勞張兄了。”雖宋江自從殺了閻婆惜後也能感到自己內心中總有股戾氣湧動,可至少現在的他,仍然對那些待他和善的無辜之人甚是禮遇。
而這個時候的宋江心裏又暗念道:終於還是快到江州牢城營了,所幸沒有違背父命,隻是往日我好歹還是個在官衙行走的押司,如今卻不過是個遭充軍迭配的配軍,饒是充軍期滿在仕途上可還有個盼頭?
雖大名府蕭任俠當年也是殺人遭判,卻也能有今日這般名望地位,可他那時是在長街手刃九頭蟲,俠名不脛而走,教江湖道山的好漢交口稱讚。我殺得不過是個潑煙花,何況無論武藝、家業、名望,我又如何與他爭得?所幸梁山泊吳學究推舉江州兩院押牢節級,那個喚作神行太保戴宗的與他相識,有他照拂,也不至教我在牢城營內遭辱受苦
可是無論晁蓋兄長、吳學究、戴節級,還是昨日初遇的李俊等一幹人,也都是與我是在綠林中的知交,若是離開了這片江湖,我宋江又算甚麼?
官場還是綠林?其實自從宋江殺人在逃,直到如今被充軍發配時他一直在左右搖擺,隻是有宋太公的耳提麵命,如果逆了他父親的心意,宋江心自己又怎配被世人喚作孝義黑三郎?
所以現在的宋江依然隻能順從忍受,隻是比起自己在鄆城縣做押司時的謹慎微,宋江也愈發能感覺到自己心中的抑鬱、憤懣甚至是怨毒等諸般情感正在慢慢積累,內心中的另外一張麵孔,也漸漸猙獰了起來。
宋江便尋思著,他與張千、李萬已來到了揭陽鎮鬧市之中,這時他卻見有一夥人團團圍著,宋江心中好奇,便挨將過去看時,原來是一個賣藝武師正要使槍棒,求揭陽鎮中鄉民齎發些銀兩銅錢。當宋江瞧清了那個武師的相貌後,他的雙眼又不由得一亮。
但見那個武師著身破舊衣裳,他身形魁梧、姿態雄狀,隻是眉宇間流露出一股鬱鬱悲憤之色。按那武師也該吆喝些“求恩官作成”、“請鄉親打賞”之類的話來,可他隻胡亂向周圍鄉民一拱手,便要綽起杆看來分量極重的渾鐵大槍耍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