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2)

曉鷗把跟陳小小的對話飛速在心裏回放一遍。不管怎麼樣剛才的話是不該被這個人聽去的。她的職業操守也不允許她的客戶甲知道客戶乙的信息。萬一客戶甲看透了梅曉鷗是個軟柿子,捏捏無妨,讓人欠著一千多萬還不先下手為強拉他幾車黃花梨、金絲楠木抵債,反而幫欠債方打小九九、搖羽毛扇,他們可就有範本了。

段凱文微笑地看著曉鷗說:“梅小姐好厲害呀,什麼門道都摸得那麼清。”

梅曉鷗意識到她們的通話他是全程跟進,她所有的出謀劃策、教唆鼓動,力挺陳小小幹損人而利己的事,等等等等,都被他聽去了。在他心目中那個嬌嗲溫柔,無奈地在男人海洋裏漂浮的梅小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老謀深算,少說有一千個心眼子的女疊碼仔。梅曉鷗知道男人都不喜歡第二種梅曉鷗。盡管他們在跟第一種梅曉鷗打交道時懷疑那層溫柔和淒豔是偽裝,但他們寧願要那偽裝。剝去偽裝的梅曉鷗跟老貓、阿樂們一樣,失去了她作為弱者的優勢。弱者倚弱賣弱的時候,容易巧勝。

段凱文從地上爬起來,臉上一點汗都沒有。這是個在乎健身的人。

曉鷗大大咧咧地補充幾句史奇瀾的趣聞,誇張她和陳小小的親密度,然後馬上轉換話題。

“段總跟我一樣,一天不健身就難受,是吧?”

“我是想天天健身,在北京老抽不出時間。不健身不行了,”他拍拍腹部,“你看,肚子都起來了。”

“還好啊!”

“這是餓著呢!”他嘿嘿地笑了。

他的誠實和坦蕩讓曉鷗由衷地笑了。她和他要不是眼下的關係就好了。她要是在別的場合裏跟他結識就好了。可如果不是他染有惡習,她又到哪裏去結識他?她結識的所有富翁都歸功於他們的惡習。梅曉鷗深知自己是被惡習滋養的人。她的祖先梅大榕以他的惡習成全了梅吳娘,不然梅吳娘不會成為老家方圓百裏的繅絲霸主。梅吳娘為梅家創下的祖業歸功於梅大榕的惡習。

晚餐期間,梅曉鷗忽略了十來個電話。但她沒有忽略去看那些來電的號碼。她挨著段凱文坐在庭院裏的西餐雅座。段總點菜很實事求是,前餐他隻點了一份,供他、曉鷗和老劉分吃。湯每人都有,但他請服務員給自己來兒童分量的。主菜他為自己要了魚排配青蘆筍,曉鷗給自己點了一份牛排,大半切給老劉,自己隻留一牙兒。媽閣似乎是歡迎人造孽的,糟蹋了大筆的錢之後,人們糟蹋起其他東西更是豪爽,美食美酒美女,都盡力糟蹋。曉鷗其他客戶都是那樣,而這位段總是例外的。老劉主動請纓去餐廳裏挑選紅酒,段總向他揮手應允。曉鷗緊跟老劉進了門,小聲叮囑:“劉司長,適可而止,別挑太貴的!”

老劉答應著,掃視了一下酒架上的陳列,然後取下一瓶一九九九年的波爾多。他把酒交給一個混血侍應生。

“段總今天輸了。要是他贏了,我就讓他請我們喝拉菲!”老劉說。他自知很不主貴,投靠段總這類闊佬就是要消費憑他自己能力消費不起的東西,因此對別人的輕蔑他一點都不意外、不難受。他似乎專職就是替人拉場子,替人花錢,替人高興和不高興的。

侍應生倒了一點酒讓段總先品一口,段總微笑著請老劉代勞。段總在吃喝上都是好說話的人。紅酒是他這兩年才喝懂一點的,十多年前喝一瓶礦泉水都要舍不得一陣呢。段總在半杯紅酒下去之後又自我披露一句。曉鷗想,一杯酒全下去,他就該把傍晚那一肚子詛咒倒出來了:劉司長混蛋,我還以為你跟著飛機掉海裏去了呢!那個時候到,衝了我的運勢,一把該贏的牌輸了!

但是一頓晚餐下來,段凱文一個字不提賭桌上的事。畢竟是有些風尚的人,有風尚的人明白一些事做得而說不得,比如性事,比如如廁,還比如賭錢。

第二杯紅酒喝到一半,段總向曉鷗側過臉。

“曉鷗你這名字真好聽。”

梅曉鷗寬諒地笑笑,不揭露醉漢會重複他不久前說過的話。

“段總喜歡就好。”她大方地說。那麼大方,似乎接下去就會說,“你喜歡就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