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藤。
老樹。
昏鴉。
又是清晨。
冬天裏,幹燥清冷總是氣候的第一大特征,但總是一天接著一天放晴,並且冬天的陽光格外顯得溫暖,哪怕是早晨的陽光,落在人的脊背,就象是火烘的那般,暖融融的。
殘月就坐在桌子旁。
他不是起來的很早,而是昨天夜裏,一直都未睡,一直坐在桌子旁。
清晨的陽光從東方的天空射下來,陽光縷縷,由門楣的頂頭斜斜地灑在他的麵前,金燦燦的。
他的臉在溫暖的陽光裏很蒼白,他的眼充盈著一根根血絲。
他的酒在陽光中泛著亮白的光芒。
他喝了一夜的酒。
桌子上還放著幾個空空如也的酒壇子,還有一隻比平常要大得多的白瓷碗,碗裏,酒水蕩漾,閃著波芒,清亮的酒水,在清晨的風裏,溢散著股股芳香,酒香噴鼻。
這是從最後的一個酒壇子裏倒出的最後的一碗酒。
有人說,酒能解千愁。
也有人說,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
但凡不管怎樣,自有酒史以來,它總是與喜怒哀樂緊緊地聯係在一起,高興的時候,世人喜於飲酒,愁苦的時候,人們也喜於飲酒。
殘月喝酒,卻是為了醉。
醉,就是他喝了這麼多酒的目的。
他想,醉了,便無所謂思想,無所謂回憶,無所謂痛苦,無所謂煩惱……
醉了,他就不會去想他的身世,痛苦自己怎的會是白繼皇的兒子,去問一些自己無法猜測的問題:他為什麼會是白繼皇的私生子,他母親又是誰,何以會被遺棄,又怎般被老師刀魔收留?
很多很多的問,許許多多的疑思,百般不解,千般難求。
而白繼皇,從來在他心裏都是他的敵人,一個暴君,一個他心裏仇視,憎惡,欲除之而後快的人。
他怎麼能接受這樣的一個人去做自己的父親?
莫不是他難以接受,換作任何一個人,處身設想,也難以接受這般現實,這可能是激發他體內魔性,並殺了那麼從的原因。
醉了,他便不會去想他殺了那麼多的人,一個在他清醒後令他感到顫栗的數字。
現在,他倒不懼怕白繼皇或“詩魔”要他的命,或者說他現在根本就沒有去忌諱生死,對他來說現在活著還不如死了快活、幹淨,但要活著,他就必須麵對一個他不不得不麵對的問題:出路。
他正在想他的出路,而且想了一夜,伴著他飲下的數壇子酒。
出路……
以後的路該怎麼走?
如果是在以前,他會毫不猶豫地決定找到自己的身世以後馬上回到巴裏西帝國,訓練大兵,開赴美特亞大陸,火燒大帝會社,推倒殖民政權,收複太陽族的族土,還給太陽族所有族人的自由與不被侵略。
但是,他的身世竟然決定著他是白繼皇的兒子。
他該不該投親暴君父親……
兒子能不能殺掉父親……
他本不想想這樣殘酷的問題,所以他想醉,所以他要飲酒。
可是他偏偏不醉!
喝了一夜的酒居然不醉——他喝下了最一碗酒,而且是一口氣裏象是牛飲般硬是灌進胃裏。然後,便站起來,挪向門外。思緒還是清醒的,但身體卻有些飄飄忽忽,舉步不定。
步出了房門,跨過院子,當他經過老樹邊,他被剛剛起床的維納詩雪叫住。
“你……你去哪裏?”維納詩雪關心地問。
那還是那般嬌滴滴的聲音裏,怯怯地,飄著惶悚的語絲。
維納詩雪啟開門扉,倚在門邊,杏眼朦朧,才睡醒的樣子。
“殺——人!”殘月鄭重地回答,一字一句,每一個字都沉重地如同磐石落地,且又含糊不清。
“殺人!殺誰?”維納詩雪疑聲驚問。
“一個藏在暗裏,隨時都會給我們帶來危險的人……”他咬著牙齒,冰冷冷地道,說著再挪動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