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楚漣三人沒有在寺廟裏留宿,最大的原因是那些和尚（主要源頭在住持）看起來並不歡迎她們。
在和尚們看來，三個人一來，就把在寺中帶發修行的居士李小青給刺激進醫院了,她們要是在這裏厚臉皮地留宿一夜，不知道還會生出來什麼事端。
不管怎麼樣，這群和尚的直覺還真他媽準。
顧澄把車開到了距離此處十公裏的鎮子上。這座小鎮本來就主導旅遊產業，所以她們很容易就找到了一處賓館入住。顧澄開了兩個標準間,葉梨卿和楚漣住一間,她自己住一間,用她的話來說，她已經受夠楚漣和葉梨卿這對狗女女了。她拿了房卡就火速竄入她自己的房間，並且嚴厲警告另外兩人,除非十萬火急的事,不準打擾她。
這個時候天還沒有全黑,西邊天空的晚霞映照得整個房間中都鍍了一層冷冰冰的金色，讓房間看起來像個不近人情的冰冷熔爐。不管怎樣,這一天楚漣也累得夠嗆。誠然她沒有開車,沒有做體力活，但僅僅是目睹那個屬於“它”的世界，就已經耗費盡了楚漣渾身的力氣。
她一進房間就癱在床上,過了一會兒才抬起頭,對葉梨卿說：“一會兒洗個澡，也許能好一點。”
葉梨卿說：“我想出去走走。”
楚漣詫異地看了她一眼：“我陪你一起去。”
葉梨卿搖搖頭：“我自己去走走就好。如果你餓了，你就自己解決,不用管我,你知道我其實不怎麼吃東西。”
秋風已經頗冷，吹動著兩人的衣服。楚漣又往前走了一步，站在葉梨卿身後，伸手搭住了她的肩膀。葉梨卿沒有回頭，但她自然而然就握住了楚漣的手。
葉梨卿放下雙手，抬頭看著楚漣。她的臉上一點淚痕都沒有。
“再給我點時間，我需要好好想一下……你知道嗎，楚漣，一開始我隻是想要滿足你12歲時幼稚的欲望，但是接下來我又做了這麼多，每一次都很危險、很費勁，永遠也沒法達到我的目的……我為了能采集一片樹葉，種了一棵樹，然後種下一片森林，耗盡所有力氣和蟲害、砍伐、天災做鬥爭。最後我發現我隻是想要一片樹葉……就像是，最後我發現我想要做的，隻是能讓你開心。”
兩個人又都不說話了，一同將目光投向西邊的天空，那裏被殘陽渲染得異常璀璨，橙黃、紫紅、深藍。好像是一杯冰冷的雞尾酒。
楚漣下樓找了個飯店吃了點東西，然後沿著小鎮唯一的一條主幹道走去。主幹道走到底是一條河，楚漣站在橋上的欄杆往下一看，夕陽西下，葉梨卿正坐在河畔的一塊巨石上，望著河水發呆。
葉梨卿深吸了一口氣，她大概要開始發表長篇大論了。
楚漣連忙從橋的一側溜下去，走到葉梨卿身邊。
說完，她打開房間的門就走了出去。走廊裏鋪著地毯,楚漣甚至聽不到葉梨卿的腳步聲。
“以前我也隻是為了再見到娜佳，做了很多很多事，到頭來為了補最初的窟窿，而造成了更多沒法彌補的窟窿。”葉梨卿說著，把手從楚漣的手中抽出來，捂著臉。也許她又哭了，反正她真的很愛哭，近期尤甚。
葉梨卿搖了搖頭，她主動握住了楚漣的手，她的手好冷，仿佛她格外貪戀楚漣身上的溫暖。
“——還有隨時可能麵對死亡。”楚漣繼續把話說完。
“你隻是做想要做的事，”楚漣說，“有的時候我很羨慕這樣。無窮的時間，無窮的金錢，還有——”
“命運。”楚漣低低地重複了一句。
“我見多了死亡，死並不可怕。我隻是怕那個世界，即使死去了，也不是結束。我更害怕會這樣活在恐怖中，永遠等待著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降臨的命運。”
“你接下來有什麼打jsg算嗎？”楚漣問。
楚漣仍然握著葉梨卿的手，她在葉梨卿身旁坐下來。那塊石頭的形狀很崎嶇，如果楚漣不想滾下河床，她就難免會和葉梨卿依偎在一起。
“小葉姐姐。”她說。
“小葉姐姐，還有一件事，”楚漣突然說，“我在你的安全屋中看到了娜佳，她是……”
“她死去的模樣。安全屋中沒有時間，所有的東西都是定格的，不會變化。我隻能做到那個地步，也許我應該擺一張她的照片，但我連張照片都找不到，甚至連合影都沒有。”葉梨卿簡單地說。
“那個手風琴聲，不是娜佳的。”楚漣篤定地下結論，娜佳的懷中並沒有抱著手風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