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晚飯前,顧澄都在臥室裏睡覺,楚漣打開筆記本電腦,整理著遲永寒的朋友圈。葉梨卿難得揭開了那台老電視機的防塵布蓋,津津有味地看著電視。說起來,葉梨卿家的電視也很有意思,所有的電視台都隻播放一個節目,就是芭蕾舞劇《天鵝湖》。1991年8月,蘇聯所有的電視台都在播放《天鵝湖》,事實是當時戈爾巴喬夫被軟禁,年底時蘇聯解體。葉梨卿是個懷念過去的人,她應該回記得那個時刻。不過葉梨卿曾近告訴過楚漣,她並不喜歡《天鵝湖》,她更喜歡《吉賽爾》。
伴隨著《天鵝湖》的背景音樂,楚漣拉了個excel表格,開始整理遲永寒的微博。大年三十幹這種事,也是楚漣前所未有的體驗了。
遲永寒的微博確實像整個時間順序都是亂的。她從2012年開始發微博,但是當年她就評論了2013年才上映的電影(評價的是《富春山居圖》,她的評論是:一坨翔),更不用說時而住院時而旅遊,生日日期東奔西走的邏輯錯誤了,難道顧澄沒有注意到這點嗎?
弄亂了。時間被弄亂了。
不過,遲永寒並非和趙書婷是一拍即合勾搭成奸的,楚漣還是在其中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遲永寒有一條定位在某醫院的微博,說是她的二次元好友來醫院和她麵基,配以一張她蒼白著臉和一個女孩的合影。女孩的臉被貼圖遮擋,但從衣服和身材來看,十有八|九就是趙書婷。也就是說,遲永寒和趙書婷有可能原本就認識,定位是會線下見麵的網友。
這不奇怪,這座城市就這麼大,女同的圈子也就那麼大,再說女同都很drama,她們應該不介意認識更多同類。楚漣毫不懷疑如果葉梨卿也混這個圈子,她肯定會很受歡迎。
晚上——年夜飯——吃的是中午火鍋涮剩下來的菜肴,楚漣又下了一袋速凍水餃。顧澄的酒已經醒了一半,很頹廢地坐在餐桌前。
“我還想喝酒。”她可憐兮兮地說。
葉梨卿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再喝就把你的腦袋按進馬桶,一次喝個夠。”
正在吃飯的時候,樓下有人在放煙花,一朵有一朵煙花在小區上空炸開,照得玻璃窗都閃耀著或紅或綠的光,就像是那個夏天,楚漣和葉梨卿在山裏所看到的煙火。楚漣沒有試圖用葉梨卿的舊電視收看春節聯歡晚會,她隻是暫時沉浸在這種虛假的闔家歡樂的氛圍中,然後再懷念一下曾經的時光。
顧澄吃完飯就鬧著要走,葉梨卿怕顧澄酒駕出事,於是她開車把顧澄送回去,楚漣獨自一個人在家裏。她收拾完碗筷,就聽見有人敲門。
“她這麼快就回來了?”楚漣心想,擦了擦手上的洗潔精準備去開門。
就在楚漣的手挨到門把手時,她的內心卻突然產生一種奇怪的感覺。敲門聲,對,響三次,隔幾秒鍾繼續響,總共大概持續一分鍾。每當葉梨卿不在她身邊的時候,敲門聲就會適時地響起,仿佛“它”能夠察覺到葉梨卿是楚漣的保護人,隻要葉梨卿在身邊,“它”就會隱遁。
可是“它”並不會忌憚葉梨卿。
楚漣握住了門把手,但是沒有打開門。起初,門外的走廊一片寂靜,過了一會兒,楚漣聽到了那種電流一般滋滋啦啦的聲音,有點類似於楚洛的鬼魂所發出的聲音。不過這聲音的磁場感覺——隻是一種樸素的、直觀的感覺——比楚洛身上的能量要大得多。
楚漣深吸了一口氣,試圖讓自己狂跳的心髒平複下來。她好像聽清楚噪音深處的聲音,但那隻是一些沒有意義的囈語,仿佛是一群口齒不清的外國人正在竊竊私語。
也許這是個機會。
楚漣實際上並不知道該做什麼,但她就要那麼做,好像是本能驅使著,告訴她應該做什麼,或者不做什麼。
她積攢出力氣,在心底對著那嘈雜的耳語大聲說:“我要跟你溝通。”
霎時間,那些耳語般的聲音停止了,世界一片安靜,仿佛從來都沒有發出過聲音。
終於,有一個聲音在心底回答了楚漣。楚漣之前隻從楚洛那聽到這種所謂的聲音,不過楚洛的聲音就是他本來的、小男孩的音色,這個聲音卻像是合成器製造出來的電子音,隻是更縹緲、更駭人,並非生物所能發出的聲音。
“把門打開。”它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