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楚漣終於開口說話了,她發現自己其實可以說話，聲音也很正常。葉梨卿就站在她前方大約一步之遙的地方，楚漣努力伸出手,卻無論如何都無法觸碰到她。
“不要，葉梨卿，”她叫出了葉梨卿的名字，“不要這樣。”
楚漣想要阻止葉梨卿,不過她也說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她很努力地接近葉梨卿,她也很努力地想要進入葉梨卿的世界，但她卻始終和葉梨卿相隔甚遠。
葉梨卿置若罔聞，她開始踩著楚漣和楚洛組成的通道朝著“它”接近。
“不要！”楚漣喊了出來,然後她喊出了葉梨卿的名字,“葉列娜！”
葉梨卿站住了腳步,她回頭看著楚漣，神情似乎有些變化,然而究竟是不忍,是愧疚，還是不耐，在這個蠻荒的、沒有生機沒有理智的世界中,楚漣無論如何都無法分辨出來。
“小漣,”葉梨卿冷靜地吩咐道，“如果你感到難受，就躲進你的安全屋。‘它’的目的在我,不會注意到你。”
楚漣的眼淚從眼眶中流了出來。
她從來沒有在葉梨卿麵前哭泣過,好像成年之後，她的淚腺就已經退化了。可是她不明白為什麼現在她哭了出來。淚水落到了臉頰上,她一度懷疑那是遲來的雨水。但是在這個幹涸的荒蕪城市之中，沒有風，也沒有雨。
楚漣重複著：“我不想你成為那個樣子，我不想你瘋掉，不要，不要弄亂了。”
這就是楚漣想要說的話了。
其實楚漣還想問葉梨卿更多更多的問題。你是從一開始就接近我嗎？你說的愛我會是假話嗎？我們在一起的這麼多年，對於你而言，是否也隻是在扮演一場冗長的舞台劇？
楚漣忽然希望時間能夠回到12歲的那年，當聽到林美麗死去的消息後，她應該一路跑回家裏，紮在被窩裏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場。她不應該招惹葉梨卿，就像葉梨卿一直以來所警告她的那樣。
“可是我愛你。”
葉梨卿怔了一下，她好像在猶豫。然後她轉身走向楚漣。林真惠還在通道無形的屏障之外努力試著往裏衝擊，她那無數停留在時間中的形象隨著一次次撞擊分散又聚攏，看起來十分可怖。
我知道你在利用我，我知道你接近我別有目的，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我仍然愛你。
“不要，”楚漣重複著這句話，“我不想讓你成為那個樣子。”
葉梨卿擠出一個笑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不過淚水確實也從她的眼中落下，她哭泣的時候是如此賞心悅目，以至於楚漣在狂亂地想，不如她和葉梨卿就在這裏什麼都不做，抱頭痛哭就好了。
我愛你。
弄亂了。
如果世界上存在“緣分”這種東西的話，她本不該和葉梨卿有任何的緣分。
葉梨卿想要說話，但楚漣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她繼續說著；“我知道你在利用我，可是——”
葉梨卿沒有理會林真惠，她走到楚漣麵前，伸出手輕輕擦掉楚漣的眼淚。
楚漣輕輕搖頭：“小葉姐姐，你真的愛我嗎？”
“不要哭，我等今天已經等很久很久了，”葉梨卿低聲說，“我不會背叛你，相信我，好嗎？去安全屋，等著我。”
葉梨卿呆呆地看著楚漣，她張了張嘴，仿佛想要說些什麼，不過遠處“它”的方向傳來一陣陣低沉的咆哮，整個城市都開始震動，仿佛是一具史前猛獸巨大的軀體在緩慢蘇醒。
“快去安全屋！”葉梨卿說。
她伸開手，她的手指修長優美，但是光禿禿的，沒有戒指。那枚鑽戒還套在套娃中，在葉梨卿的心裏。她用力地在楚漣肩膀上推了一把，楚漣的身體向下跌去——她的身體墜入了無盡深淵，又像是飄蕩在搖蕩的浪濤之上，她最後所看到的，是葉梨卿轉過身，棕色的長發在她的腦後飛揚，她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朝著“它”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