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昨天的水和果子，”阮秋繼續說，“是我留下的。”
先示個好，表明自己的善意。
見眼前的男人不說話，阮秋又問：“你的傷好些了嗎？”
他承認自己昨天的反應可能有些過激，所以也就不計較襲淵掐他的臉、害他撞到手肘，還弄了他一身血的事了。
襲淵依舊一言不發，阮秋攥著袖口：“我……我也沒有動過你的東西，因為最近有石頭雨，所以才把你搬到這裏來的……”
襲淵安靜聽著，終於有了回應，啟唇道：“果子？”
阮秋輕輕點頭：“嗯。”
如果阮秋說的是那兩顆沙蠶豆，他的確見到了，不過那可不是什麼果子，是一種荒廢區特有的植物根莖，味道並不好，連星球的居民都不吃。
但星船墜毀，附近找不到食物，襲淵並不嫌棄沙蠶豆的味道。
阮秋慢慢伸手，將沙蠶豆遞過去：“這個給你？”
麵對陌生人給的食物，這麼果斷幹脆，一絲猶豫都沒有，多多少少有信任的意思吧？
襲淵很高，阮秋需要仰起頭才能看清他的臉，他扶了扶帽簷，一隻手伸進衣兜，摸出一顆沙蠶豆。
他的瞳色淺，即使背對著光線也清澈如琉璃，再加上他小心翼翼的試探和示好，像一隻年幼的小鹿。
千年以來，星係收納了各種血統的人類，分布在各個星球，這種發色與瞳色都不算稀有，但提到這個特征，第一個想到的一定是那位。
他還是很緊張，手心出了點汗，帶著怯意的眼神望向襲淵，眼睫顫動。
阮秋正思索著該怎麼和襲淵搭話才好，突然見襲淵朝他走來。
阮秋對此沒有太大的反應，眼神充滿求知欲：“你住在附近嗎？是……是一個人還是和同伴一起？”
一個雖然漂亮，卻來曆、身份與目的皆不明的少年。
兩人所在的這一小截石牆，是周圍唯一能躲避的地方，阮秋趕緊往牆內另一側站，被迫與襲淵靠得更近。
而他剛才說的那些話，是在變相地詢問襲淵，以後還能不能見到他。
更沒有人能在洛倫水星的荒廢區生活多久，阮秋昨天留下的兩顆沙蠶豆，多半是他唯一的食物。
襲淵垂眸盯了一會兒，伸手接了。
阮秋放鬆了些，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我叫阮秋，耳元阮，秋天的秋，你呢？”
他視線落在阮秋臉上，不知是不是體內的毒素殘留作祟，他突然想起曾經養過的一隻鳥。
而阮秋剩餘的話，他根本沒有認真聽。
阮秋的聲音越來越小，因為他發現襲淵好像沒有回答的意思。
銀發淺瞳，這是遠在主星的某位大人物的家族特征。
隻是……他的視線停留在阮秋銀白色的發梢上。
他再次抬眼，毫不猶豫地跟了上去。
拿著沙蠶豆的手白得透明，手指纖細，指尖微微曲起。
如果能，襲淵就一定會到這附近來。
“襲淵。”
襲淵視線掃向地上被吹走的沙蠶豆外皮，想起阮秋見他把這東西吃了之後，露出的淺淺笑容。
可惜不久後他失去了新鮮感，也不太會養寵物，那隻鳥僅僅在他的籠子裏活了半個月。
阮秋心生忐忑，猶豫片刻輕聲道：“我平時都在這附近，今天是想過來看一眼，那……那我先回去了。”
隕石雨還在下，阮秋看著襲淵撕掉沙蠶豆的外皮，兩口咽了下去。
隕石雨很快停了，外麵重新刮起風。
天邊轟鳴幾聲，兩塊巨石拖著火星墜入遠處，伴隨一陣細碎的小石塊飛速砸下來。
“啊，對了……你昨天的傷……”
他和阮秋不一樣，對他不好奇，也不在意。
他不知所措，碰巧這時候開始落隕石雨。
那隻鳥長得很漂亮，雪白的羽毛無一絲雜色，叫聲婉轉動聽，他一見了就很喜歡，於是直接從原主人那裏搶了過來。
在武力至上的地方待久了，掠奪幾乎成了刻在骨子裏的天性，襲淵隱隱對眼前的這個少年起了那麼一點興趣。
他看著阮秋離開，背影穿梭在廢墟之間，腳步聲逐漸遠離。
而且離得近了，他才注意到襲淵始終表情冷漠，漆黑的眼眸中一絲情緒波動也沒有。
想想也是，他才見襲淵第二次，換做是自己，也不會輕易告訴一個陌生人太多，更何況襲淵還有傷在身。
倒不如直接殺了，更省事一些。
然而這裏距離主星如此遙遠，又偏僻落後，阮秋要真與主星有關，絕不可能會平白無故出現在這裏，還這副模樣。
甚至曾有一段時間，主星不允許有其他銀發的人出現，要麼染成別的顏色，要麼戴上帽子遮擋起來。
襲淵低聲應道：“嗯。”
阮秋抵達的地方離得不遠，他還算警惕，在周圍繞了一圈，才從後方靠近暗門，可惜他沒有察覺到身後跟著的人。
隱蔽的暗門被拉開，再次關閉時掀起周圍的細沙，隨後又在新的風沙之下模糊了邊緣，肉眼極難被發現。
襲淵的精神力恢複了一些，卻還無法探知到暗門內的狀況。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隨後轉身離開。
—
磁吸區的夜晚，齊禮忙碌了一整天，獨自回到住處。
他剛推開院門，瞥見裏麵坐著一個略顯熟悉的人影，當場倒吸一口涼氣。
怎麼回事，不是說星船墜毀了嗎……他怕惹事，也怕被星球管理所發現自己與星盜有交集，沒有派人去星船墜毀的方向搜尋，也叮囑其他人最好不要去。
齊禮定了定心神，見襲淵身上衣物有破損，沾著一些沙子，確認他還活著，不是星船墜毀後的亡魂。
“您、您這是……”
“我需要住處，”襲淵出聲打斷，“報酬之後會付給你。“
他沒有洛倫水星的居住證，並且齊禮還有別的用處。
齊禮一堆關切和問詢的話憋進肚子裏，趕緊應下：“好，您稍等……”
因為有陌生星船墜毀，星球的人口排查提前了，要是被發現他藏了一個星盜頭子……可他又不敢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