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溪蘭燼還沒鬆下去的那口氣噎住了。
他回憶著之前學的幾道法術,手指虛虛地握了起來。
就在他的手指要捏實的時候,那個開口的修士停下步子,打量著前頭騎馬的老胡,露出了笑意:“老胡?”
老胡惶然地翻身下馬,被叫後迷糊了一下,望著對方,慢一步才反應過來,驚喜地叫:“啊,是陳仙師!沒想到竟會在這裏碰到您!”
那個修士笑著打量他:“一別幾十年,你頭發都白了。”
老胡摸了摸鼻子,頗有些感慨:“咱們凡人不像仙師你們,幾十年光陰彈指就過,老了,老了啊——仙師來仁仙城,可是有什麼要緊事,我能幫上些什麼忙嗎?”
對方擺了擺手,對待凡人的態度,和身邊幾個眼高於頂、高傲不屑的同門截然相反,十分溫和:“不必,隻是奉師門之命,來搜查個擅闖我派禁地的小賊。等我有空了,你請我喝酒就行。”
老胡嘿嘿笑著應下,又敘了兩句舊,才重新上馬,帶著車隊入了城。
馬車內,溪蘭燼微繃的肩背慢慢塌了下去,麵不改色鬆開了掐訣的手指。
耳邊的呼吸有些發沉。
垮著臉沒睡醒的大夫坐在藥櫃邊上,腦袋一點一點地打瞌睡。
差點狼人悍跳。
大夫:“……”
有驚無險地進了城,商隊也該回商行了。
“醒醒,來活兒了。”
姿態有些散漫。
大概是美人天生自帶體香,少年的身上也沉浮著清淡的冷香,隨著靠近染了溫度。
大夫抹了把臉,心裏犯嘀咕,起身走到床邊,給昏睡的少年把了會兒脈。
須臾,他皺著眉,咦了聲:“這位小公子,怎地狀似風寒,又不是風寒……”
老胡心腸好,特地讓馬車停在醫館前,才把倆人放下去,笑著朝溪蘭燼揮了揮手:“快去給你弟弟看病吧,別耽擱了。”
春寒料峭,近北地的仁仙城冬雪初消,外頭冷得很,醫館裏竟然沒什麼人。
好險。
小美人容色潮紅,嘴唇蒼白,雪白的長發有些許淩亂,似一朵寒風吹落的雪蓮,瞧著甚是讓人憐惜。
溪蘭燼很誠摯地道了謝,才扶著懷裏的小美人走向醫館。
少年和他差不多高,處於昏睡之中,腦袋無意識地靠在溪蘭燼的肩上,滾燙的呼吸從頸側撩過。
溪蘭燼的心也軟了,以為他難受,邊抱扶著他走,邊低聲哄:“沒事了,等見到大夫就不難受了。”
溪蘭燼先小心地把少年扶到邊上的小床躺著,才走過去,兩指輕輕敲了敲櫃台。
初到此地就身陷險境,卻能遇到這樣的善意,說不感動是假的。
篤篤清脆的兩聲,困得睜不開眼的大夫驚醒,揉了下眼,抬頭就撞上雙含笑的漆黑眼眸,和一顆微微搖晃、鮮紅欲滴的珠子。
溪蘭燼抱著手,倚在邊上,辮子上的紅珠子一晃一晃,滿臉狐疑:“大夫,你行不行啊?”
連小美人受了內傷都沒診出來?
大夫老臉一木:“老夫師從藥穀,若不是沒有靈脈,就是內門弟子了!這方圓幾百裏,老夫不行誰行?你且看著,我這就開藥!”
這位畢業於藥穀外門的大夫被激起了好勝心,又給少年診了會兒脈,咕咕噥噥地從小抽屜裏翻出一堆藥粉,小心分量,忙活了大半天,最後用一個小藥爐,將藥粉燒製成幾顆藥丸,裝進瓷瓶裏遞給溪蘭燼。
溪蘭燼拿到藥,就準備喂給床上的少年吃。
哪知道藥到嘴邊了,少年卻薄唇緊緊抿著,死也不開口。
溪蘭燼撚著藥丸,眼眸眯了眯:“不要怪我。”
話罷,他伸手捏住少年的下頜,一用力,迫使少年張開了嘴。
藥丸往裏一推,捂住對方柔軟微涼的唇瓣,再一抬他的下頜,助他吞咽。
少年在昏睡中和他僵持了片刻。
最後喉結滾了滾,無奈屈服。
這一套動作行雲流水。
溪蘭燼在大夫讚賞的眼神裏,風輕雲淡地拍了拍手。
家裏的狗腸胃不好,時常生病,他豐富的喂狗吃藥經驗,拿來對人同樣有效。
藥是吃下去了,有沒有效果暫時還看不出來。
醫館不收留人,原主身上沒凡人通用的銀錢,溪蘭燼從腰上的儲物玉佩裏掏出塊下品靈石,付了藥錢,又在大夫這兒用兩塊靈石兌換了些銀錢,準備帶少年離開時,又被大夫叫住。
一塊靈石的價格給得多了,大夫從櫃台裏摸出個紅瓷瓶,作為添頭遞給他:“光顧著看你弟弟的病,也不注意下自己?聽你嗓音發啞,像是被凍傷了,從北邊來的吧?那邊冷得連修仙的仙師都熬不住,能把人凍掉胳膊,這藥是我獨家秘製,一天一次,喝個十日,就能恢複了。”
溪蘭燼接過來,拔開瓶塞,一聞裏麵的苦藥味兒,嗓子就發堵,本來就不喜歡喝藥,這下更想敬而遠之。
見大夫虎著臉,他勉強接過了,隨意收起來,並不打算喝,道過別後,便帶著小美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