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新村的軍區大院門口,鄭尚武徹底體會到沈永芳來這裏時的感受。門口崗哨林立、戒備森嚴,進出需要出示通行證,無證人員進入必須先登記,然後通過值班電話詢問以後才會放行。
鄭尚武恰好也是“無證人員”,隻能登記後傻傻地等著,埋怨發生在一九七一年的那次槍擊事件,猜想沈永芳來的時候是何種光景?他在窮極無聊的胡思亂想,值班室和大門上站崗的軍人也在偷偷打量他。同樣身為軍人,他鄭尚武能上戰場殺敵,可警衛部隊的軍人不行啊!因此,這些軍人的眼神裏除了敬意以外,更多的是無奈和羨慕。
一個身材高挑,穿著軍服卻沒戴軍帽,露出烏黑的齊耳短發的女軍人走了過來,站在發呆嘎愣的鄭尚武身邊一小會兒才招呼道:“尚武哥。”
鄭尚武其實已經看到張雅蘭走過來,可是在想首先開口打招呼的瞬間,卻又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才好?至少對雅蘭的稱呼上就是問題!叫名字吧,太生分!叫雅蘭吧,太曖昧,惹得流言蜚語再度瘋狂傳播也不是不可能!叫妹妹吧,這門口這麼多人,估計都知道張雅蘭的身份,也知道鄭尚武的身份,這不是典型的巴結上級的家屬、拍馬屁的行為嘛!?反正,鄭尚武今天來蹭飯是啥禮物都沒帶,就在上衣兜裏裝了一份報告而已。
“噢,雅蘭,怎麼是你?”鄭尚武假意驚醒過來,邊說言不由衷的廢話,邊在心裏暗罵自己真他娘的窩囊、沒出息!
張雅蘭抿嘴笑笑,臉上現出兩個好看的酒渦,眼神裏卻有一絲得意和狡黠的神采掠過。她看了看鄭尚武身邊的自行車,沒有急著請鄭尚武進大門,卻道:“這車是你的嗎?”
鄭尚武覺得自己的胸口被什麼東西猛撞了一下,急道:“是,不是!是我借中隊長的。”
“中隊長?段教員?”張雅蘭邊說邊走到車子的另一邊,與鄭尚武隔著自行車,卻還是沒有請客人進大門的意思,彷佛她是無意間出門遇到沒事做的鄭尚武,順便在這軍區大院的門口聊天一樣。
“嗯,是的。”鄭尚武有些心慌了,隻能傻傻的應答著,不知道如何應對目前的尷尬。
此時大門口來來往往的人正多,好多人都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邊走邊看著門口的這一對青年男女竊竊私語,偷偷的指指點點。就連一向作為標兵的大門警衛,也時不時斜眼過來瞅瞅,興許還尖著耳朵在偷聽兩人的談話。
張雅蘭故意跟幾個路過的人打招呼後,突然道:“聽首長(龐子坤)說,永芳哥也回昆明了?”
正找不到話說的鄭尚武被提醒了,差點忍不住要去拍大腿,忙道:“是啊,不過我剛送他上火車。對了,你看他人怎麼樣?”
張雅蘭故意別轉身子去看值班室方向,語氣突然變得很平靜地小聲道:“噢,很好,我們進去吧。”
推著自行車跟在張雅蘭後麵小半步,鄭尚武不敢再唐突去開口了。是,雅蘭是把自己和永芳稱作哥哥,但事實卻是:人家是司令員的女兒!硬把她和永芳扯上關係,算什麼事兒呢?這就跟那些碎嘴子把雅蘭和自己扯上關係一樣嘛!無聊,甚至有些卑鄙和猥瑣的嫌疑了。
二號樓是解放前的建築,具有明顯的洋建築格調,樓高兩層半,牆麵多用少見的石材來裝飾,凸顯出一種高貴的氣質。這些,讓第一回開眼界的鄭尚武暗暗心驚不已,不由想到自家的供銷社大雜院和基地山上龍老爹的小竹樓。
定定神,架好自行車,整理一下軍容。
張雅蘭走了兩步才道:“尚武哥,請進吧。”
“雅蘭,謝謝你的資料。”鄭尚武急忙跟上,他已經感覺到張雅蘭的情緒有些不對頭,忙說了一句客氣話,本想說謝謝帶路的,可一想人家雅蘭轉給自己的資料更重要,因此話到嘴邊又轉了向。
張雅蘭停住了腳步,“噢”了一聲道:“我讓招待所同誌給你的信,你看了嗎?”
信?信!?招待所?
鄭尚武愣了愣,總算響起來了!當天政委和老首長接自己過去的時候,招待所工作人員確實給了自己一封信,可是後來聽到白秀犧牲的消息,這個事情就被拋在了腦後。原來是雅蘭留下的!原來自己在軍區招待所受冷遇的日子裏,還有雅蘭在關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