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言語卻有些像阿九的賴皮勁了，我哭笑不得，輕斥道：“沒個正經！”
他卻隻是誇張道：“阿采你如何能這樣說呢，我們兩人一起，黃泉路上也有個伴啊！”這聲阿采喚得極為親切自然，宛如多年的故交好友一般，若不是看到他眼底隱藏的傷痛與心酸，我幾乎要把眼下的處境忘掉，隻以為是二人在嬉笑閑談了。
喟歎一聲，他句句話不離死亡，看來也是預見了自己的將來，一國不容二主，何況他還對我有著別樣的心思，子昭更是不可能留他了……
仿佛沒有看出我的憂傷，夷星閉眼深吸口氣，而後嘻嘻笑道：“還是那麼香！你生產過後，比以前更美了呢……真讓人動心啊！”
我看著他強顏歡笑的麵具之容，忽然有些痛恨今日的結局，一把推開他道：“我到底該喚你夷星，還是阿九？”
他狼狽的歪倒在地上，終於不再將自己藏於無形的麵具之下，冰冷而決絕的氣息由內而外的擴張開來，連我亦不由得打了個寒戰。他自嘲一笑：“夷星……阿九……有區別麼？不過都是麵具，戴了一輩子，連自己都不認識了……”
我見他這幅模樣，不由得心中難過，沉默許久方道：“夷星，是東夷國的王，是戰場上的銀麵玉修羅；阿九，是海灘邊的少年，是夢裏最燦爛的笑臉。你，到底是誰？又願意做誰？”
夷星順勢躺倒在地，將自己擺成一個大字，靜靜闔上眼。牢內一片沉寂，我定定的看著他，見他驟然睜眼，眸光哀切，語出堅定：“孤是夷星。”
他沒有起來，隻是躺在地上，盯著灰暗的屋頂，機械道：“百謀千計，手段不窮，孤費盡心思才得到這個位置，又如何願意放棄？如何能夠放棄？除了孤，已再無其他父兄能承擔亡國之責……路是自己選的，便隻能自己孤獨的走下去……”
我覺得口中苦澀，從未感到如此笨拙無力，夷星卻緩緩的浮出一個微笑，輕聲道：“還記得麼？那個大祭司在祭天台上說你會給東夷國帶來血光之災……”
我垂下頭，羽睫輕顫，喃喃道：“沒想到，他竟是一語成讖……”
“撲哧”一聲輕笑傳來，我茫然看去，卻見夷星已恢複神采，璀璨若星的眸光正灼灼的盯著我，認真道：“可是，我不後悔救下你，再給我一次選擇，我依然會這麼做——寧可亡國，不願亡你。”
我不知該怎樣回答，他曾無數次霸道高傲的向我表明心意，卻都不如這句話來得震撼。“寧可亡國，不願亡你”……我何德何能，能被置於錦繡江山之上？在他心中，我真的有如此重要麼？
錯緣……緣錯……我無法回答，隻得避開他專注的目光，呐呐道：“隻是可憐了那個忠臣……”
夷星陡然爆發出一陣大笑：“好！好！將死之人，你竟也不願說半句謊話安慰，想想真有些不甘心哪！”
我咬著下唇，沒有出聲，他又道：“既是如此，我便換個問題，好歹也了去心中的一樁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