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義老板隻用了不到二十分鍾就將事情的經過敘述得清清楚楚。隻是讓他有些不安的是，當說到他如何信任、厚待那個“貴人”的時候，石頭哥就起身皺著眉頭坐到了靠窗邊辦公桌後的大班椅中，自顧自的抽起了煙。
陽光、煙氣讓石頭哥凝重的表情有些朦朦朧朧讓人看不真切，還是軍子諂著臉去摸他扔在桌子上的煙，才緩和了那種壓抑的氣氛，讓王老板順過氣來，得以將事情說完。
其實要說的話十分鍾就能講完，但是石頭哥一直沉默著不發一言，王老板便隻能捏著鼻子，將在各個衙門口裏所受的推搪、白眼、訓斥等等委屈憋屈的經曆也說了一遍，他說得極為動情，本來是想著搏點同情分，但是到最後說到傷處痛楚苦處，已經是聲淚俱下，渾然忘了對麵桌子後麵的不是那些收禮也要收得隱晦安全道貌岸然的官老爺，而是傳聞中暴虐凶殘的東平土霸王石頭哥。
好在軍子機靈，在老板徹底忘形失態之前截過了話頭，又說了些正義老板為人如何厚道的好話，才拉著已經差一步就站到辦公桌前的老板坐會沙發上。
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已經說完，王老板從茶幾的煙盒裏摸出一支煙，哆哆嗦嗦的拿著打火機擦了數次，才把煙點著，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後，心情總算慢慢穩定下來，然後和軍子兩人就抱著茶杯，象等待法官宣判一般，等著十指交叉疊在身上，雙目微瞌靜默沉思一般的石頭哥開口。
不知過了多久，外麵女孩們的笑聲也漸不可聞，想來都去做開門營業的準備，有厚重堅硬的重金屬音樂隱隱透入進來，越發反襯得辦公室裏令人不安的肅靜。
直到王老板手中第二根煙都燒得隻剩下煙屁股的時候，石頭哥才驀然驚醒般的忽然睜開眼睛，用一種令王老板痛不欲生的茫然語氣啞聲問道：“啊，說完了，這麼快？”
說著話，還在老鄉軍子羞慚羞愧羞憤的目光裏，正義老板目眥欲裂的注視中，抬手抹了抹嘴角，那裏，在夕陽漸落的餘暉映照下，隱見一絲剔透的晶瑩……
……
……
頂著兩人如針如錐目光的石頭哥沒有任何的不好意思，至於心虛這種過於大眾化的情緒，在石頭哥的生命主機裏就不曾存在過，他那與生俱來的、莫名其妙的驕傲，就是這世間最強大的防火牆，而那更加無厘頭、不知建立基礎何在的，諸如“我就是與眾不同”、“我就是超人一等兩等好幾等”的優越感，更是一切負麵情緒最最強大的殺毒軟件，所以“心虛或者類心虛”這種會打擊自信、破壞形象、腐蝕精神健康的負麵情緒，那是從來都要被他那強大無匹的係統程序自動屏蔽的。
引用娘子軍們根據夜以繼日的騷擾觀察、多方麵全方位的會診後得出的結論就是：這廝就是一個超級無敵臭屁自戀的單細胞神經變態狂……
事實上也是，在石頭哥二十多年的生命征程裏，在其所進入過的各個領域成就都堪稱輝煌，比如小學三年級砸校長家玻璃，五年級給一個路上遇見的高中老師寫情書、當兵第一年毆打部隊參謀長等等等等……壓力，那是神馬？
“好！你說完了，該我說了。”
石頭哥起身愜意的抽出一根煙叼住，這才手按大班台，俯視著對麵的正義老板，用一種略顯輕佻的語氣問道：“委屈？”
王老板從他一睜眼就已經坐直了身子，此時隻半邊屁股搭在沙發邊，聽到問話，猶疑的點點頭，因為不知所問何意，所以愈發的緊張，略顯肥胖的上身吃力的微微前傾，十根水蘿卜樣的手指在並攏的膝頭上不住的搓動。
“憋屈？”
“不明白？”
“不理解？”
“不甘心？！”
王正義隻有點頭點頭點頭。
段非的語氣並不友好，帶著令人恐懼的含義，他每一句詰問、每一個詞句，都像是帶有魔力的隕石從天而降，砸入到王正義的新湖之中，將他內心勉勵強壓下的種種壓抑情緒盡皆攪動起來，一瞬間邊波濤洶湧，奔騰如潮。
壓抑、熱切、焦灼、對親友的羞愧以及對那些收禮不辦事的人的痛恨，或者還有隱藏在最深處的絕望一股腦壓來，讓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對麵的年輕人，從最初對公正的篤信，到今天走投無路萬念俱灰，短短半年時間，他已經把別人一輩子經曆的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嚐了個遍，他不在乎這個年輕人帶有輕蔑的語氣，隻要能夠挽救他的家庭他的幸福，他可以什麼都不在乎。已經輸了一切，沒什麼可以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