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
長安醒來時,天還未大亮。難得沒有夢魘,起來時清醒得很。長安看著這屋子,有時仍不能相信自己回到了過去,舉起手看看那短小的手指,才能確定自己所經曆的一切都是真的。翻身下床,長安沏了杯茶,走到窗前,一把推開了關著的窗。
一股潮濕裹著花香鋪頭蓋臉的衝進來,竟是下了一夜的雨嗎?看來她昨夜真是睡得太好了些,抿了口茶水,有些冰了。“小姐?”珊瑚聽見聲響,推門進來。見長安穿著單衣就站在窗口吹風,立時急了,道:“哎喲!我的小祖宗!這才到鬼門關走了一趟,怎麼就不長記性!”說罷,忙拿了外衫披在長安身上。
“我也是這才發現你是個老媽子。”長安忍不住打趣道。“小姐也別光顧著打趣珊瑚,雖說小姐昨日讓奴婢別將你醒了的事通報各房,但是老爺仍是知道了。”珊瑚說到最後,卻忍不住皺起了眉。按說她都吩咐下去了,怎麼還有這麼大膽的丫頭竟敢……
“覺得奇怪?”洗漱完,長安任珊瑚替自己套上八答暈春錦長衣,又繼續問道:“若你是我放在別人院子裏的,別人院子裏有點什麼風吹草動,你會不會溜出來告訴我?”“難道咱們院子裏……”珊瑚撫平雙蝶雲形千水裙的褶皺,抿了抿唇,沒有說下去。
長安頷首算是默認,珊瑚這丫頭心裏其實通透的很,隻是不願也不敢去猜這種事。珊瑚的麵色有些凝重,想必腦子裏已將院子裏的每個丫鬟小廝都過了一遍了。看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長安微微一笑,說道:“今日且梳個流蘇髻吧。”
“小姐……”珊瑚手上的功夫不停,卻仍是忍不住想說些什麼,“不急。”長安遞上一隻碧玉簪子,淡淡地說出這兩個字。不急……這時候有大動作,隻會是打草驚蛇,不過,的確是時候找些自己的人了。
“對了,早膳怎麼還未送來?”昨夜也隻吃了幾塊糕點和一碗清粥,醒來時就有些餓了。“啊!瞧我這糊塗的。昨夜老爺知道小姐醒了,便派人來說今後仍到大廳吃飯。”珊瑚忙擲了梳篦,取了織錦披風來,說道:“這可得快些,這昨夜下了一夜雨,外頭還是涼的,還是披了披風去的好。”
“你倒是性急得很。”長安披上披風,跨出門檻。這事她記得,也是她魔怔好了以後,父親擔心她,便讓她上桌,但因著他要上朝,往往桌上是看不到他的。
那時她極怕劉老夫人,也就是她的祖母。在飯桌上被老夫人奚落,指桑罵槐了幾回後,哭著去求了父親準許她在房裏吃。辛茹也說為母守孝,這心願必須得準,這就讓她從此失去了到大廳吃飯的權利……除去必須一家人圍桌吃飯的時節,她竟都是在自己院兒裏用的膳,現今想來竟是可笑至極……
回憶間已來到大廳了,長安今日因出了些事來得遲了。劉湄,辛茹,長喜,甚至體弱的趙姨娘都已坐定了。“我倒是不知道你有這般大的架子。要我們一家人都等你。”劉湄冷哼了一聲,對這個孫女兒實在擺不出好臉色,往常隻知道躲在她老子娘身後,跟她娘一樣是個沒規矩的野丫頭。身子骨也弱的很,三天兩頭便是請大夫看病吃藥,莫不是被她娘的死氣沾到了!
想著,劉湄皺起眉,看長安愈加不順眼起來。“給祖母請安。”長安對劉湄的嘲諷置若罔聞,極為恭敬地行了個禮。劉湄又是一聲冷哼,不答話,隻是示意開飯。長安勾起適度的微笑,坐在劉湄右側,感到劉湄刻意挪遠了位置,長安隻是默默冷笑。
長喜暗笑,正欲提箸夾菜,卻發現不知哪個不長眼的竟將她一向愛吃的小菜擺在了長安的麵前,長喜強擠出出一個笑,狀似熱心地開口道:“長安你正在守孝,吃食該素淡些,這道什錦菜蔬再適合不過了。”說罷,便示意身後的丫鬟將菜拿過去。
長安將菜歇下,那丫鬟正準備將那道醬汁茄肉端過去的時候,長安狀似無意的重重歎了口氣,欲言又止。劉湄向來看不慣這些陰陽怪氣的樣子,特別是她本就不喜的人做來,更是讓她心裏一陣難過,當下擱了筷子,語氣頗不善地說道:“什麼事便值得這般唉聲歎氣,平白的添晦氣!”“祖母恕罪!”長安惶恐地放下筷子,抿著唇,繼續說道:“老夫人慈悲為懷,長安本是戴孝之身,能上桌吃飯已是恩典了。再者,所謂主母喪,女兒當守孝三年,父親許我守孝一年,這更是對長安的偏愛,長安銘記在心。長安隻是想到,長喜姐姐雖不是嫡女,但我們從小不分嫡庶,主母待她也是視如己出。如今主母新喪,長喜姐姐是不是也該……”長安話未說完,長喜的臉色便難看起來了。
顧長安這人,平日裏悶聲不響,誰知道竟也是個工於心計的。什麼主母新喪,什麼視如己出,不就是想讓她也守上一百日的熱孝!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這京城裏的貴女圈子哪裏等得了三月!不過一月,要是不出門,怕是連你是誰別人都不知道了。她顧長喜巴結了那些貴人多久,才讓身為庶女的自己在貴女圈裏有了一席之地。要是也背上這一身孝,她不就像顧長安一樣爛在府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