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3)

許也青

事情過去好多年後,既就是肉體在這個星球上消失了,許也青仍將能記起那個有著淡淡月光的罪惡的夜晚帶給她心靈與肉體上的創傷;那種創傷是如同睛空的霹靂樣的利劍刺入了她的肌膚直達心髒。又如眼鏡蛇口裏的劇毒滲入了她的血液遊走全身。它似乎是深藏在許也青的意識深處的一隻猛獸,趁著不備猛地衝出來狠狠地咬了她一口,讓她一直疼在心裏。許也青堅信,那種銘心刻骨的疼痛將會一直延續下去,就是當她離開人世後它也會緊緊地跟定她的靈魂,如果人真是有靈魂的話。

許也青永遠記著那一個夜晚。那是1994年的春夏之交。是她進入高三最後一學期發生的事情。那天晚上半夜時分她起床去200米外的廁所解手,她在傍晚吃飯時在校外吃了點米線,一定是她吃得多了,或者是米線的質量有問題,她睡到半夜時分忽然感到一陣裏急,便起身披衣推開宿舍的門向外走去。陽曆5月的午夜空氣還有一絲涼爽,潮濕,洋槐花開得正香,空氣裏的洋槐花香味兒像一條緩緩流淌的小河,正從夜的河床上淌過。許也青覺得自己如同被浸泡在蜜水裏的一隻蜜蜂,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張開了嘴巴。她張開口貪婪地猛地吸了一口洋槐花的香味,隻覺得渾身有一陣從未有過的癢酥酥的微麻的感覺。這種感覺許也青從未經驗過,她的內心裏忽然有了一種奇異的新鮮的感覺,仿佛是觸了電一樣。許也青正想把這種感覺再在內心裏體驗一下,卻忽然覺得有人在前麵把她緊緊地抱住了,她本能地“啊!”地叫了一聲,可是猛地她的嘴巴就被一隻臭哄哄的嘴巴緊緊地堵住了,同時她的喉管也被一隻胳膊粗暴地箍住了喊不出聲。一瞬間,許也青的大腦一片空白,她似乎並未明白眼下發生了什麼事情,這種事情對自己有什麼危險。但接下來的事情卻讓許也青非常地驚駭了,她的身體一下子騰空了被那人抱離了地麵向前邊的一處樹蔭下走去,她意識到了什麼,雙腿在空中胡亂踢著,嘴裏唔唔噥噥地吼著,如同一隻幼崽受到侵害的母獸。但可惜的是,她卻喊不出聲來。她的身體打著哆嗦,如同秋風中的樹葉子。那人把她放倒在校園裏的那棵樹蔭下,一隻毛茸茸的大手從胸前伸進來緊緊地抓住她的乳房,同時凶狠地撕扯她的衣褲,許也青的身子一下子軟了下來,停止了反抗,她在往下躺倒時看到那個麵目緊張的男子也把自己的衣褲脫掉了,肚臍眼上麵有一塊銅錢大的黑痣非常醒目,那隻怒張著的球驢球一樣硬棒棒地端紮著,在他的旁邊似乎還有一個黑黑的人影子……許也青大叫一聲,昏了過去……

許也青是在淩晨時分被起床的學生發現而送進醫院的,她的下體被撕裂了,在省城的醫院被縫了四五針。在她住院的一周時間裏,地方派出所的警察們來醫院了解情況,她神情木然地向他們說了,並說了歹徒肚臍眼上麵的黑痣。說了歹徒一共有兩個人。警察們詳細地記下了,並一再問她有沒有仇人,有沒有在戀愛中又把男友甩了,或者是陷入了多角戀愛裏麵。這本是讓她難堪的問題,可此刻她已經麻木了,她一點兒也沒有臉紅地說這些都沒有。她看到警察們互相看了一眼,似乎對她的回答不太滿意。但她卻再也說不上什麼。他們最後讓她在筆錄上蓋了指印。

許也青覺得好像是在做夢。這一切顯得是那麼的不真實。好像是發生在自己身外的事。但當她看到站在自己病床周圍的父親、母親與三叔、四叔、五叔時,她才真正地知道世界上最為殘酷的災禍降臨在自己身上:一顆花蕾冷不丁被黑霜打了,而且打得是那樣的殘酷與無情。她在剛剛開始清醒時哭得非常難過,可是過了一天後,她的眼淚不再流了,她的目光裏有了一種陌生的野性的東西在生長。那種目光讓站在病床前的親人們感到害怕。她的三叔原是一位大學的教師,可後來他下海了,搞房地產生意,他回家時經常坐一輛寶馬小車,在村裏很是招搖,惹得一村人常在一起議論他們許家出了人才,而且出了幹大事的人才。可她總覺得三叔這人看人的目光不對勁兒,有一種偷窺的意味。現在三叔站在她的病床跟前,目光賊一樣在她的臉上與身上溜達。她對三叔沒有好感,雖然他對她的遭遇表示出了強烈的義憤。他對前來調查的警察們大聲地申述了自己的意見,一定要把歹徒抓住,絕不能讓歹徒逍遙法外。她的父親希望她的三叔能把前來調查情況的警察們請吃一頓,畢竟人家辛辛苦苦地來到了省城,可三叔卻說他太忙沒有時間,匆匆地告辭走了。她不明白在外人眼裏那麼有錢的三叔為什麼會這樣吝嗇與不講情理,其實你就是提出請人家民警,人家還不一定同意赴宴呢。四叔似乎與三叔有點相像,也是那種吝嗇的樣子,四叔也下海了,在三叔的房地產公司裏幹事,聽說負責一個部門的工作。許也青到他們的公司去過,但裏麵的工作人員看人的目光大都是怪怪的,帶有鬼鬼祟祟的詭詐與刁鑽,讓人心裏極不舒服,那種目光是一種別有用意的探究與深鑽,既要把什麼東西隱藏起來,又要看到你有沒有發現了什麼。在時間過了一段後,許也青終於明白了三叔與四叔公司裏那些人的目光裏的意思,那是騙子的合謀的目光。但現在許也青卻還不明白。而五叔卻又比他們更牛皮,五叔在市上一家政府部門任職,是一個副局長之類的官兒,從五叔嘴裏,人們經常可以聽到省市某個領導的名字,而這些名字會經常與他難分難舍粘在一起。許也青不知道五叔的工作主要是幹什麼的,但她如果回家的話,可以看到也從市裏回來的五叔總是帶了人在家裏豪賭,一次許也青站在一邊看了一會兒,就是那一會兒讓她大吃一驚:他們每盤的賭資大都在百元以上,在他們身邊放的密碼箱裏裝滿了硬錚錚的百元大鈔。他們每每打開取出一捆子或者又放進一捆子。許也青不知道他們那裏來的那麼多錢。但她明白憑工資他們根本掙不到那麼多錢。現在五叔坐在她病床旁邊的凳子上,右手無名指上戴有一顆鑽石戒指的手指在空中揮舞著,滔滔不絕地向坐在旁邊的萬家鎮來的民警說:“也青的事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不能讓歹徒跑了,如果你們覺得查證有困難,我可以給市局高局長打個招呼,讓他給你們再增派一些警力,加強你們的破案力量。當然了隻要你們破得及時,破得好,我可以也讓市局高局長給你們請功,我有這個能力。”那幾個民警不住地點頭,笑說:“多謝許局長關照。”

許也青看著五叔的樣子好像是在演戲,他的目光裏流露出他並沒有把她的事當一回事,他隻不過是例行公事地跑一趟而已,他的心事在其他的事情上。當民警出去後,有那麼一會兒,五叔壓低了聲音對父親說:“二哥,我想在萬家鎮互助基金會貸點款子。我不好出麵,你可以以你的名義貸出來。”許二亮用手指著自己的鼻尖:“我?人家會給貸款子?”許子平笑著說:“我給路縣長打個電話,貸點款子沒有麻達。”許二亮說:“貸多少?”許子平說:“150萬元。”許二亮吃了一驚:“這麼多!”許子平說:“貸一回呢,貸一萬是貸,貸一百萬也是貸。何不多貸點呢?”許也青替父親擔心:千萬不能答應這事情。在銀行貸款的事不是小事,萬一以後還不上款子,那可就不好辦了。但父親卻答應了,父親說:“好吧,我給你貸。”許子平這時候說了一句話讓許也青覺得這事裏麵有問題,許子平說:“反正是國家的錢,也是老百姓的錢,不貸白不貸。”許也青看見父親不住地點頭。父親的個頭在他們弟兄們中間也是高的,但是父親現在站在他的弟弟中間卻顯得有點矮小了,因為父親的腰肢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