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混沌初分,天地為兩儀,日月星辰為四象,山川草木,飛禽走獸,數不盡的萬物,生於其中。即人亦萬物中一物,隻因人靈物蠢,人有知覺智識,能言善語,故配天地為“三才”,乃最靈者。以本來原有個正大光明的道理,自生來在孩提時,混混樸樸,未凋未漓。光明一理,包含五內。及至長大成人,知誘物化,邪魅外侵,本真內鑿,把個大道喪失。所以萬聖千真,立言行教,隻要人克複本來,見性明心。這克複的何事?明見的何物?就是為臣的,既受皇王官職,盡心事主,忠義報國,大道何等光明!乃有一等,貪位慕祿,希圖富貴,惜身家,不顧國。哪知根本既壞,枝葉終傷,後世子孫寧保不壞?為子的,要思身從何處來,乃父母生育。且說那十月懷胎,三年乳哺,何等深思,孝敬不違,勞而不怨,大道何等光明!乃有一等為子的,貪妻愛,縱私欲,不孝雙親,哪知天鑒不宥,王法無私,報應卻也不小。為弟兄的,應該念父母血脈,同胞生來,弟敬兄,兄愛弟,何等光明大道!乃有一等,爭家產,為錢財,視弟兄如陌路,待手足如寇仇,哪知天合的弟兄既失,人合的財產怎長?為夫妻的,陰陽配偶,子孫相承,相愛相憐,何等光明大道!乃有一等,貪淫縱欲,棄舊憐新,憎妻寵妾。更有淫妒婦女,不守妻節,敗壞風俗,多有性命不保。為朋友的,要知德業相勸,過失相規,大道何等光明!乃有一等,勢利交,酒食友,處富貴親如手足,當患難視如路人。哪知天道好還,災難莫測,誰為救恤?這五倫道理,正大光明,人能永保不失,自然邪魅不侵,災害不作,福善資身,以完全生人道理。便是聖賢仙佛,也不過克全了這道。少有所失,便入邪宗。後有清溪道人五言八句,指出克複光明要法。
詩曰:
大道原明徹,邪魔擾世緣。
莫昧菩提樹,須開寶葉蓮。
五倫同此理,三省即先賢。
克複工須易,予欲又何言!
且說東京孝武帝寧康年間,天下廣闊,海宇遐荒。出中華外國,有五印度國。一個南印度國海邊,有一漁父名叫卜老。因他終日麵無戚容,見人隻是嘻嘻,人稱他做笑不老。他夫婦兩個,日以捕魚資生。一日捕得巨口細鱗,將欲烹食,隻見那魚有乞哀貪生之狀。夫婦憐慈動念,乃計議放生,把這活魚仍投海水。那魚洋洋遊去。夫婦二人,便思持齋改業,怎奈邊海無策贍生。正窘急處,忽來一個老僧到門化齋,隻是大笑不止。漁父雖笑,這日卻有些戚容。老僧笑問道:“漁翁,貧僧素知你好笑,今日何故麵色淒淒?”漁父強陪笑臉,那漁婦便答道:“師父你有所不知,我夫婦原以捕魚資生,近為捕得一魚,將欲烹食,那魚狀若乞憐,我夫婦不忍,放它歸海。因思人生世間,有可充腹之物,有可治生之事,何必傷物性命,以養人身?棄了此業,又無計資生。我夫為此戚戚。但我夫平日好笑,他道:『有魚便有酒,有酒便有笑,有笑乃不老。』人所以因他姓名,遂呼他為笑不老。不知長老也笑不休,卻是何因?”老僧笑道:“貧僧打從中華來,到一處白蓮社,遇著一位遠公和尚,他有『虎溪三笑』禪機授我,因此學他之笑,一路化齋到此,逢人便笑,海邊村戶人家,都叫我貧僧做笑和尚。”漁父笑問道:“師父,我笑有個話頭兒,你笑不知可有?”老僧笑道:“貧僧有幾句話頭。”漁父道:“請念念我聽。”老僧一麵笑著,一麵口念著,乃念道:
笑,笑,笑,誰人識得這關竅。遠公傳我這根因,我因笑得笑中妙。豈是癡,非是傲,說與漁翁休見誚。你今向我笑笑人,我向你笑有玄奧。笑嘻嘻,自知道,非是笑九流,乃是笑三教。不笑為臣忠,不笑為子孝,不笑白發自紅顏,不笑賢愚並不肖。也不笑矜驕,也不笑勢要,也不笑東施嫫母效顰,也不笑子建潘安才與貌。那笑陶朱猗頓富多金,那笑範丹蘇季貧無鈔。非是笑愚頑,不學甘棄暴。非是笑旁門,詿誤入左道。非是笑喑聾瞽目不成人,感歎悲嗟怨天造。仰天終日笑無休,今笑漁翁寄長嘯。這嗬嗬,有獨樂;這哈哈,有自好。隻為太平時序樂雍熙,但願豐亨無旱澇,四時佳景物色奇,風花雪月堪歡躍。一身丟開名利關,煩惱憂愁俱不效。古往今來隻如斯,家風落在這圈套。你也嘻,我也笑,笑的是,浮生空自忙,是非閑爭鬧,人生何苦縐雙眉,且學老僧腔與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