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弈

司瑾宇靜靜地凝視著她,眼底殘留的,隻是深深的失望,“我沒騙你,你可以選擇不信。”

是該失望了。

她就是這麼一個自私的女人,對歐陽睿的恩情永遠視而不見,甚至於,在司瑾宇懇求出那番話時,都不能讓她的心意改變一分一毫,隻在聽到想想沒事的刹那,恢複了一點點生的勇氣。

她這麼一個自私的女人,活該得不到幸福,哪怕,握住了幸福,卻也是幸福的尾稍,想要再握緊一分,都是不可能的,僅會在指尖流逝,徒留給她的,不過是種憑吊。

“好好休息,等你恢複的差不多了,想想會來看你……我真希望你能去看一下歐陽睿,他傷的很重!”

司瑾宇說完,轉身朝外麵走去。

歐陽睿果然為了藍汐,連命都是不要了。

而這個女人呢?

從她彼時執意輸送過多的鮮血,乃至到剛才閉上眼睛,渾身散發出的絕望氣息裏,他隻替歐陽睿悲哀和不值。

可,感情的事,旁人再悲哀,當事人永遠是執迷不悟的。

想想在當晚,在藍汐的堅持下,被護士抱到她的床前。

即便輸了太多的血,讓她沒有力氣,可在看到想想的刹那,她的手仍是執著地從護士手中,接過想想。

緊緊抱住小家夥,卻是哭不出來,而想想也哭不出來,他的神情再不似昔日那樣的活潑爛漫,在被她擁進懷裏,小腦袋倚在她的肩膀上,聞到屬於她特有的味道,很長很長一段時間後,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這,其實也是想想被獲救後,唯一一次哭出聲音,在那之前,這個孩子,一句話都沒有說,隻是沉默,沉默中,無論護士如何逗他,他都沒有任何的反應。

雖然身上沒有什麼明顯的傷勢,可,恐怕在海嘯來襲時發生的種種,對孩子心底造成的傷害才是最深的。

對於這些,是醫藥的效力所很難及到的,而,現在,當孩子終於在母親懷裏發出哭聲,護士不由自主地稍稍鬆了一口氣。

“媽咪……爹地……爹地……”想想近乎嚎啕地哭出這六個字。

這六個字,重重地砸在藍汐的心口,她隻定定地問出一句,“爹地怎麼了?”

這句話,她的聲音很輕很輕,輕到,或許僅有抱在懷裏的想想能夠聽到。

想想還能哭,而她呢?

不止哭不出來,渾身的力氣都仿佛被抽離了一般。

“爹地……爹地他不見了……都是水……好多的水……爹地……血……”想想往日是很伶牙俐齒的,可在這時,卻是變得結結巴巴,其實,這不是結巴,該是要讓一個孩子重新說出對他來說,隻意味著疼痛的回憶時,那該有多苦難呢?

可,想想卻是說了,或許,剛剛她那句話,也讓孩子意識到,她有多麼在意,他的下落吧。

憑著兒子的話,還有司瑾宇說的,她已經能勾勒出想想獲救時的畫麵。

為什麼,想想能安然無恙地呆在兩塊岩石中的木盆中……畢竟,海嘯的力量是磅礴的,即便是兩塊岩石,對這種毀滅性的浪頭來說,都並非在浪頭席卷過來時能卡得住任何東西的。

所以,該是蕭奕瀚死死地用身體護著木盆,承受一次又一次的海浪衝擊,直至再也支撐不住,被海浪卷走……

雖然,人的力量在自然災難麵前是渺小的,但,當人的心裏因為某種堅定的信念,在危險的瞬間,爆發出來的力量無疑是巨大的。

從天台被海浪卷走,直到浪頭中,為想想抓住漂浮的木盆,再把木盆卡到稍高的岩石中,這一切,看上去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事,蕭奕瀚,竟是做到了。

做到的同時,他付出的是什麼代價呢?

想想身上沒有多大的傷口,所以,那塊積木上的血跡,隻可能是蕭奕瀚的。

受了傷的他,被海浪卷走,失蹤了這兩天,僅昭告了一個事實,一個不容她回避的事實。

不,不是她回避,蕭奕瀚一定不會有事的!

他是那樣堅強的一個男人,無論什麼時候,都那樣淡然自若地掌控所有的事,怎麼會有事呢?

可,為什麼,即便不停地對自己反複說這句話,她的心卻依然抽搐一樣的疼呢?

“爹地會回來的,想想,不哭……”

寬慰地說出這一句,能覺到喉嚨一甜,她用力的摒住,但,那血腥的氣息直衝了上來,能摒住一時,卻無法忽略,心口的滴血。

想想的哭聲,和著這口血一起衝擊著她的堅強,能聽到嘣的一聲脆響,有些什麼東西再也無法撐住,她的身子很重很重地朝後跌去,意識迷離間,是想想更加嚎啕大哭的聲音響起。

這一次海嘯,給濱海造成了巨大的損失,死亡、失蹤人口也是近年因地震引起的海嘯最為慘重的一次。

災後的家園在有條不紊的重建,可,並非是所有的東西都能重建,也並非是所有的損失都能攤到明麵上去說。

虎哥坐在濱海一處山頂別墅內,神色是陰暗的。

地震來襲時,他帶著小羅嘍迅速撤離出魔魅,並且坐上車,試圖逃到空曠的地帶,可誰知曉,一群人剛上車,迎接他們的,卻是生死時速。

幾十米高的海嘯浪頭在他們身後呼嘯而來,吞噬掉一切,眼看著後麵的車一部一部的被卷進浪頭中,最前麵的第二部,虎哥所在的車輛終於跟著引路車奔上了盤山公路,僥幸地逃過了一劫。

隻是,命是撿了回來,除了命之外,對他來說,同等重要的東西卻是在魔魅內被海水衝刷得付之一炬。

而,他的合作夥伴,蕭奕瀚也在這場海嘯中失去蹤影。

這對他來說,同樣並不是一個好消息,不過,幸好,他還有另一個適當的人選。

在虎哥喝下第三杯普洱茶時,蕭婭走進別墅。

經過這一場海嘯,這個女人看上去仍舊淡然的,不愧是蕭奕瀚的妹妹,也是他未來最期許的合作人選。

“坐,蕭小姐。”虎哥笑道。

蕭婭麵色平靜地在虎哥麵前坐下,即便在海嘯後,依舊修建得精致的指甲隨意地擱在紫檀木的椅背上。

“蕭小姐,蕭總在海嘯中失去音訊,讓我十分難受,但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蕭總不會有事的。”

“我也相信我哥一定不會有事,虎哥,今天你找我來這,難道就隻要說這些嗎?”

蕭婭顯然並不準備在這裏停留太久,直截了當地問出這句話。

“蕭小姐果然快人快語,那我就直接明白地說了,蕭總縱然音訊全無,魔魅的生意還得繼續做下去,包括蕭總以前負責的那一部分,總得有人來頂上。”

“虎哥的意思,是在我哥哥失去音訊的這段日子,由我來頂替蕭氏實業在這部分位置的空缺?”蕭婭淡淡的啟唇,神色依舊平靜。

“蕭小姐聰明,正是此意,放眼蕭氏,能堪此重任的,也唯有蕭小姐,畢竟,娛樂圈不是那麼好混的,尤其在蕭總不知所蹤的情況下,我相信,蕭小姐一定能成為超越蕭總那樣傳奇的商場女強人。”

蕭婭聞言,唇邊勾起一抹笑意,‘商場女強人’真是誘人的稱謂。

而蕭氏實業依托這種生意,要締造比蕭奕瀚時期更為輝煌的業績,是完全有可能的。

對於這種誘惑,她該拒絕嗎?

恐怕,是根本容不得她拒絕,一如,夢幻和夢魘,都是不容許她拒絕的東西。

商場謀心,虎哥卻依賴這兩件東西,更輕易地操控了人的心。

“如果我說不,虎哥是不是就不會再提供給我那些飲品?”蕭婭的笑意是婉約的,說出唇的話,卻並非如此。

“那些飲品可是價格不菲,當然,對於我的合作夥伴,我願意永遠免費提供。”

“可,我並不想每天都得按時飲用這些東西,想成為你說的那種女強人,我希望,無論任何時間,都可以保持得體的姿態,所以……”

“所以,蕭小姐是想得到我最新研製的一種飲品‘拯救’嗎?”虎哥的笑隱藏在黑黑的絡腮胡子後,是鋒芒般的銳利。

拯救?

果然,針對‘夢幻’和‘夢魘’是有‘拯救’的。

盡管,‘夢幻’和‘夢魘’能讓人體會到極致的歡愉,可她不想這麼繼續麻醉下去了。

在徹底了斷那個男人之後,當所有的愛都歸於灰飛煙滅時,她不需要繼續的麻醉。

“是!”

“哈哈,我原來以為,蕭小姐要的,或許是讓我念在蕭小姐伉儷情深的份上,放了歐陽睿,看來,蕭小姐果然比蕭總要更適合成為合作夥伴。”不需要蕭婭說話,虎哥從她的神色裏,已然看到了答案。

蕭婭的唇,隨著虎哥這一句話微微翹起,“不是我不念舊情,是他不仁,我才不義的,處心積慮的收集那些證據,目的不就是為了影響蕭氏的基業,間接害到我哥嗎?所以,還有什麼夫妻情分可言?”

“蕭小姐,果然是女中豪傑,佩服!”虎哥由衷讚許,“那等我的魔魅成功擴張之際,我定會把拯救雙手奉上。”

成功擴張?

這四個字落入蕭婭耳中,隻讓她的眉心蹙了一下,虎哥的野心果然是超過想象的,他以為現在是古代嗎?

“對了,蕭小姐,有必要讓你知道一件事,我的弟兄在海嘯後,還是找到了歐陽睿,並給他造成了不算小的創傷,這點,我代我的兄弟向你道歉,弟兄們太衝動,下手不知輕重啊,但是,歐陽睿自己雖然受了傷,都不忘護著你前任大嫂,嘖嘖。”虎哥意味深長的說出這句,繼續道,“即便,暫時讓歐陽睿逃過一劫,可,他如果不交出那些留下的證據,他的命,我還是不能放了。”

蕭婭原本沒有任何表情的唇哆嗦了一下,歐陽睿還活著?

但,這種活,在她心裏卻隻如死了一樣。

“虎哥,我已經和他辦理了離婚手續,現在,他和我沒有任何瓜葛,不管他受傷也好,其他什麼也罷,我都不想再知道,所以,對那些證據,我同樣愛莫能助,因為,他根本不會聽我的勸,其實,通過這件事,虎哥您更清楚,他的軟肋是什麼,對嗎?”

蕭婭點出這一句,虎哥讚許的點頭,畢竟歐陽睿在乎藍汐,這件事,從金三角開始,他便是清楚的,包括這一次,蕭奕瀚也提出,讓藍汐去說服歐陽睿交出證據,不是嗎?

如果沒有海嘯的發生,或許,那些證據已經交了出來。

虎哥思付間,蕭婭複道,“那我就告辭了!”

說罷,她悠然起身,朝外麵走去。

虎哥的神色卻頗具玩味的看著蕭婭離開的身影,他的手轉動桌上的水晶球,接著,是旁邊小嘍囉進來回稟的聲音,“虎哥,我們按照您的吩咐,在醫院附近尋找機會,現在,雖然受傷的災民有一部分也在濱海醫院接受治療,可,我們的人要混進去,接近歐陽睿,還是太難,並且,因為槍傷,警方也介入了調查中,您看……”

“沒用的東西!誰讓你們當時用槍的?”虎哥罵出一句話,將桌上的水晶球狠狠地砸到小嘍囉的身上,“我說過要他的命了嗎?他若死了,你們全都得給我陪葬!”

“是!是!”

小嘍囉不知道犯了虎哥什麼忌諱,但,那天開槍擊傷歐陽睿的兄弟,其後被歐陽睿的保鏢擊中,好不容易負傷逃回,卻被虎哥下令沉了海,對於這些,今日再次提起,卻是挨了砸,隻讓小嘍囉更加戰戰兢兢起來。

真是奇怪,要了歐陽睿的命,不是更加一了百了,還是虎哥擔心,歐陽睿掌握的東西不會因為他的死而徹底消失?

藍汐靠在床背上,胸口很悶,渾身也沒有力氣。

剛剛接受了警察的錄口供,她並沒有直接說是虎哥的人,畢竟虎哥的事,牽涉進的,還有蕭奕瀚。

對這點,她始終做不到坦白。

隻說,對方的目標可能是歐陽睿,這樣的口供,無外乎是指有人見著天災,對歐陽睿起了劫財或者綁架的心,警察從她口中問不出什麼,見她神色憔悴,便很快結束了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