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悔,破敵6
事情果然如沈拓所料般,就在當天吃晚飯的時候,雪域國叛軍已經抵達北城門外,據探子報,大致人馬有八萬左右,鐵甲騎兵,紮在城外,整滿城人心驚膽戰,而本來還在為花神會歡慶的裴州百姓馬上又要麵臨一場殘酷的生死爭戰。
等北叔恭恭敬敬地把這個壞消息報告完,鳳九仍像沒事人一般,對著桌上的菜,還在挑三撿四。
“阿步,你看看,這是什麼菜?醬辣燒凍豆腐,我看是醬辣燒凍石頭才對,豆腐切得太大,又老又硬,跟茅坑裏的石頭沒兩樣,辣椒太辣太鹹,簡直沒法下口,不好。”
他在盤子裏挑了兩下,又把筷子移向另一個盤子,撥了兩撥,嚐也不嚐,就說開了,“還有這個,什麼南瓜葉,剁得稀爛,偏就一條蟲子還好端端地睡在裏麵,惡心,倒胃口。”
“還有這盤豆子……這盤黃瓜……全炒過了,軟綿綿的沒賣相,沒味道,完全沒法吃。”
鳳九說完,幹脆放下筷子,唉聲歎氣地看著旁邊臉色有些奇怪的步驚豔。
坐在對麵的趙湘蘭吃得津津有味,見狀,不由瞪大眼睛說道:“我覺得很好吃啊,豆腐很嫩很滑,南瓜葉上哪有蟲子?黃瓜也炒得脆而甜,好久沒吃到這麼好吃到的菜了,難道你們都覺得不好吃麼?”
鳳陵歌慢條斯理吃了幾口,閉目嚼了兩下,點頭道:“我也覺得不錯。”
步驚豔的麵色總算緩和了一些。
石梅這次上了一大碗剛燉好的雞湯,噘嘴埋怨道:“我就知道小姐做的菜不合姑爺胃口,她還非要把我趕到一邊去,好吧,看看,就讓我說中了,這下姑爺不愛吃,小姐可別怨人。”
鳳九神色一僵,步驚豔瞟他一眼,似笑非笑,“如果不是有人說希望我下廚,我才懶得做這些菜,吃力不討好,還被他數落一番,以後再不做了。”
鳳九眼珠一轉,忙打個哈哈,舉筷就往菜盤裏夾,步驚豔一下擋住他的筷子,笑眯眯道:“阿九不是說豆腐比茅坑裏的石頭還老還硬?你別吃,小心吃壞肚子。”
鳳九筷子一翻,然後迅速從盤子裏夾起一塊豆腐往碗裏放,“我隻是想聽聽別人的意見而已,阿步別那麼小氣。”
他吃了一口,閉目讚道:“好吃。”
然後也不顧桌上其他人瞠目結舌的樣子,又往其他盤子裏攻去,轉眼就掃了一大片,就在他準備舀南瓜葉時,石梅實在看不下去了,終於忍不住叫道:“姑爺,南瓜葉裏還有一條蟲子沒剁碎。”
鳳九把他的桃花眼一挑,白她一眼,“蟲子沒剁碎才有營養,白癡。”
在坐的人都好佩服他,隻有站在他後麵的北叔覺得汗顏。
這頓飯估計鳳陵歌是沒吃飽的,他吃的慢,還有人在搶,於是他就隻有坐著幹瞪眼的份,直到一頓飯吃完,盤子個個底朝天,他肚子還空空如也。
步驚豔看鳳九已經吃足意了,給他倒了杯茶,便輕聲細語道:“北叔已經站很長時間了。”
鳳九看也不看後麵一眼,“站累了他可以坐。”
步驚豔道:“他還沒吃飯。”
鳳九端杯聞茶香,“那就讓他下去吃。”
步驚豔沒好氣的看他半晌,才道:“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
鳳陵歌其實也巴巴地坐在桌旁假裝喝湯,沒走,雪域國叛軍兵臨城下,他比誰都急,但是此刻如果鳳九不出麵的話,估計沒人能把那些人製服得住,他想勸,卻又不知該從何勸起。
鳳九終於側目看了低眉順目的北叔一眼,“這些人都是韓雅暄惹出來的,北叔昨天都還要朕回去屈從於她,以便顧全什麼大局,不致兩國反目,怎麼?現在你不去好言與那女人相商,卻來朕這裏說,又是何意思?”
北叔一聽到他用朕自稱,就知他動了怒,慌忙跪下領罪,“屬下知罪,可是如果王上不說休了她,聖女也不會那樣說話,她不都說為了王上好麼?隻是無心將王上的苦衷說了出來,您就別怪她了。”
“放肆!”鳳九眼神一冷,無形的殺氣頓時罩滿北叔全身,“朕當時讓你把那個女人封了口送回去,你若聽我安排,也不會整出這麼多事!”
北叔打著寒顫,連大氣都不敢出。
鳳九冷笑,“你們以為那女人是無心說出來?好笑,不過在此警告你,如果以後再敢給朕做主,朕第一個就給你的腦袋作主。”
北叔聽他語氣就知此事有指望了,跪在地上動也不敢動,任他罵個夠。
步驚豔可是第一次見他露出王者的風範,雙目清冷,周身泛著寒氣,哪怕被破了功,淩厲的氣勢仍是淩駕於任何人之上,果然是天生當人上人的料,總算覺得他在外麵那些嗜殺的傳言有些靠譜了,其實做為一個男人,沒有強大的氣場,絕壓製不住下麵各色各樣的大人物。
這是他展露給她的另一麵,雖然與在她麵前執拗的模樣相去甚遠,卻仍是讓她崇拜極了,這樣的男人,又如何叫她不動心?
“走吧,還在傻笑些什麼?”
不知什麼時候,屋子裏的人都溜光了,鳳九把她的手挽到他的胳膊彎上,拖著她往屋外走。
步驚豔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到哪裏去?”
鳳九斜睨她,似笑非笑,“難道你不是當說客,想說服我把那些叛軍趕走麼?莫非你現在改變了主意?”
步驚豔聞言大喜,忙不迭道:“沒有沒有,賀統領和陳將軍肯定都在軍營等我們,強兵在外,我們得馬上過去和他們商議一下對策。”
鳳九哈哈大笑,好似覺得別人的等待有多麼幼稚一般,步驚豔也懶得計較,他願意過去,已經給她很大的麵子了,就怕他一任性,放任那些叛軍攻進來,那才叫糟。
兩人從侍衛手裏隻牽了一匹馬,由十幾名侍衛護送,一路被人觀瞻著,慢悠悠地行到了營地。
營帳中,所有將領愁眉不展。
“八萬人馬,我們裴州連傷兵殘將還不足一萬六,差距太懸殊,如果要硬碰硬,絕無幸理。”一個將領不無擔憂的說道。
有一個將領眼前突然一亮,“既然如此,那我們不如這樣做:雪域王現在就在裴州,若是我們把他交給叛軍,同時提出條件,讓他們給我們裴州軍留一條撤退之路,豈不兩全齊美?”
賀狄皺眉,持反對意見,“雖然這不失為一條好計策,可是就怕叛軍頭領沒那麼好說話,若是我們交出雪域王後他反過來還要拿下裴州,我們又找誰去評理?”
陳道奇沉吟了一下,慢慢分析,“所以說,隻有讓雪域王出麵就萬無一失,他與二小姐在夏國時就拜過堂,是夫妻,還是太子殿下的王叔,一定不會置他們於不顧。再說,雪域王素來都是以計謀百出,奇計敗敵,讓人防不勝防著稱,想當年他連強盛於雪域國甚多的羅裏國都拿得下來,何況是跟了他多年的臣子?隻要跟著他,我想不會有大的問題。”
“說得好,說得好,還是陳將軍厲害,把我的老底都翻出來作了見證,承蒙看得起,如果我不把叛軍滅了,豈非要辜負陳將軍的一番高意抬舉?”
隨著這番話語,一身華服貴冠的鳳九拍著手掌大笑著走進來,“這裏好多人,看來叛軍的威名果然嚇人。”
營帳裏的人見到他,其氣度不凡,而且還有二小姐跟在後麵,就知他就是雪域王,忙吩咐小兵為他搬了兩把椅子進來。
鳳陵歌起身喜迎道:“小王叔,您總算過來了。”真的很擔心他會置之不理。
鳳九揮揮手,“你們繼續,我隻是來聽聽。”
說完,就拉了步驚豔坐下,似乎因為吃飽喝足,扯了她的手,與她十指交握,然後就半睡半醒斜倚椅背,懶洋洋地靠在那裏。
由於他的進入,整個營帳裏的氣氛頓時有些沉重起來,商議對敵之計的眾人因為半眯著眼坐在那裏的鳳九而顯得拘束不已,感覺無論自己說什麼,好像都不能入他的眼一般。
商量來商量去,卻總是些沒有實質性意義的廢話,時間又過去了,最後陳道奇覺得憋得慌,抹了抹額頭緊張的汗珠,終於忍不住朝鳳九施禮道:“王上,如果您有更好的提議,能否說出來我們大家學習一下?”
他說得不卑不亢,卻又十分誠懇,叫人很難拒絕。
而鳳九卻恍若未聞,步驚豔了解他一些脾性,於是朝其他人笑道:“阿九正在想辦法,雖然是叛軍,但都是他熟悉的人,他們的優點缺點他都了如指掌,他定能想出一個萬全之策。”
鳳九不悅地睜開眼,哼道:“你倒是了解我,不過我也認為阿步很有能力,不如你來想個禦敵之計以圖萬全。”
步驚豔卻不惱,隻是笑,“我怎能搶了阿九的風頭?”
鳳九嗤之以鼻,“這種風頭不要也罷。”
說完他忽然眉梢一挑,俯下臉,“其實想要我出馬也不難,如果你答應我一個條件……”
步驚豔瞟他一眼,“怎樣?”
鳳九信誓旦旦,“我立馬讓他們今晚就自動退回去。”
所有人倒抽口氣,口氣也太大了吧?既然是針對他而來的叛軍,怎會輕易自動退去?
步驚豔卻不動聲色的應道:“好,若能做到,什麼條件我都答應。”
“阿步果然爽快。”鳳九撫掌而笑,“我的條件其實很好辦,就是要你……”
他突然低下聲音俯到她耳邊動了動嘴皮子,就沒了下文,任是耳力再好的人,也沒聽出他說了什麼,不過從步驚豔緋紅的臉色來看,就知他說了大眾不宜的話,於是營帳裏頓時響起低低地悶笑聲,雪域王威名在外,在二小姐麵前,卻是不正經得很。
北城門外,從南而來的叛軍駐紮在十裏開外,夜幕下,黑壓壓一片。在主帥營帳裏,卻是燈火通明,而且還是一聲吵鬧聲。
“我們現在應該立即擊鼓鳴號攻進去,打他們個錯手不及,然後拿下王上,就可以班師回朝了,何必還在這裏磨蹭?”
“不行,王上向來詭計多端,如果他沒有準備,絕不會單槍匹馬進入裴州,我們冒然進攻,說不定正中了他的詭計,倒不如先坐下來,慢慢讓人打探裏麵的情況,如果他真是不濟了,我們再進攻不遲。”
“雖然有理,我卻覺得太婆媽,不如我們現在就修書一封進去,知會王上我們已經來了,如果他知道我們大軍壓境,又沒有準備的話,自然會遞出退位讓賢的詔書來。但是他若不理會,我們就要提高警惕了,說明他有充分的把握與我們一戰。大家認為如何?”
“甚妙甚妙,其實隻動用一封勸降書,就可以探出王上虛實,實在太妙了,果然不愧定遠候為我們安排的軍師,腦袋裏裝的東西就是不一樣,比我們這些直來直去的人強多了,哈哈……”
正在營帳內一片歡笑聲中,一個小兵掀簾進來急報,“各位大人,我們的探子剛才來報,說在裴州城外陽明亭見到王上的蹤影。”
一個著官服的大胡子中年人大驚,霍然站起,“什麼?裴州城外陽明亭?豈不是距我們隻兩三裏地之距?王上帶了多少兵?在那裏幹什麼?你快快說來。”
那小兵道:“王上沒有帶兵,隻和一個女人坐在一起,似乎在賞月喝酒,但也不敢確定,因為王上警覺性太好,我們的人怕靠得太近被發現,隻能遠遠派人盯著,實在也瞧不太清楚。”
眾人一呆,“沒有帶兵?隻和一個女人坐在距我們大軍兩裏之距的地方喝酒?這是何故?”
好半晌,才有一個稍微膽小的官員顫聲道:“會不會是王上早知道我們來了,便在陽明亭埋了伏兵誘我們去,然後再對我們一網打盡?”
他這一開頭,其他人也覺得心驚肉跳,條件反射地往周圍看了看,就好像雪域王的眼睛已在某個角落冷冷地注視著他們一般。
其實他們如此膽怯,實因雪域王平日在他們心中積威盛重所致。
見他們這副模樣,這時那位定遠候派來的軍師拍著桌子冷笑一聲,“你們既然走出了這一步,已經沒有回頭路,難道大家還想在那個暴君下麵卑躬屈膝,苟延殘喘下去?一個獨斷專行,不顧先王的遺命,棄國家利益於不顧的人,我們為什麼還要服從他?現在如此好的機會,你們一聽他的名字就快嚇破膽,這豈是做大事的人所為?”
聽他說得義正言辭,有人打斷他道:“我們知道大人膽子大,可是現在王上忽然出身在我們附近,總不會沒有緣故,我們雖然有八萬兵馬,但我們是完全不知王上的底細,若是因此送了我們的命事小,倒是折了這兵將,壞了定遠候的大事,那才事大。”
一些人頓時點頭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