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請嬤嬤回皇後娘娘話,步驚豔謝謝她一番厚愛。”
老嬤嬤歎了一口氣,此行不能說服眼前的女子參選,實在出人意料,這世間,又有誰不覷窺太子妃之位?那可是代表將來可以成為一國之母的大榮耀!
步驚豔讓丫環送走一臉惋惜沮喪的老嬤嬤,便一身輕綢,緩步走出廂房,風吹散了她的長發,像是翻飛的蝶,在空中張揚著翅膀,淩亂的舞著。
入秋時分,夜色乍冷,一輪明月高懸天際,月下有重重火紅的石榴花樹,沿著細長的青石板小徑蜿蜒鋪開,淡淡的清香縈繞在鼻端,恍若冷月清輝。聽竹園前的青竹落下片片枯葉,飄飛在角落裏烏黑的雜草上,夜風一起,這座庭院竟顯得些些淒涼。
她輕輕拉緊翻飛的裙裾,衣裳最近穿得越來越寬鬆,差不多快五個月身孕了吧,如果穿稍緊的衣服,便已顯懷。這件事,她微微有些膽怯告訴別人,特別是沐長風。其實也知道這樣想很沒道理,可是偏偏就不敢啟齒。
幸好他最近忙於朝政和選秀事宜,極少有閑心顧慮這邊,不然,總會察覺她的異樣。
正在慶幸,一陣風起,有淡淡的酒香溫柔的吹進鼻息,抬頭一看,正見一牆之隔二樓水榭樓台上,一名寬袍廣袖的男子淡漠而立,微微低著頭,目光正對著她的園子。
“長風。”她輕喚。
沐長風手扶欄杆,靜靜的立於月色花香之中,俊美的容貌上籠罩一層淡淡的月芒,與往日神情大相徑庭,帶著清淡的,若有若無的憂鬱。
他隻是靜靜地望著她,沒有出聲。
步驚豔被壓抑得幾乎透不過氣來,她知道,從他那個角度,對剛才與嬤嬤的談話定然聽得巨細無遺。
她低聲道:“對不起。”她不能那麼做,以後他一定會遇到更適合他的女子。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光影疏斜,遠處的清池泛起幽幽光澤。他的聲音如一泓破冰而出的水,靜靜流瀉,不帶一絲情緒。
步驚豔說不出話來。
下一瞬,他的身形猶如一隻迎風而來的大鵬,掠過欄杆,點過牆頭,直直的躍到她麵前。淡淡的灰塵揚起,讓她不得不半眯起眼,伸手遮在額前。
“這裏是一個前後通道,風總是極大,出來的時候記得多披件衣服。”沐長風從身上脫下夾袍給她披上,裹好,“這樣應該暖和多了。”
步驚豔聞到衣裳上男子獨有的淡然清香,與鳳九的不同,很淡很淡的那種。
“不要說對不起,不管是從前還是以後,你怎樣做,我都會尊重你的意願。唯一要說遺憾的,便是過了今晚,明天我將是別人的夫君,以後想要看看你,就再也沒了借口。”
沐長風伸出手指幫她把亂發挽到耳後,低聲道:“可是不管怎樣,待我出征後,也希望你能留下來,這片園子,將是你留給我的最後一個回憶,能不能答應我?”
他總算知道,一些事情是不能強求的。當初她願意跟他在中州城相處幾個月,他已經心滿意足。其實在三人共處於燕湖的時候,那時他還在計較著得失與否,計較著她若不跟他走,他便要讓她終生後悔之類,如今回想起來,卻是那麼幼稚。但那時的怨恨和如今的悵惘相較,豈不是一樣的痛苦?
此刻的患得患失,終日煎熬著他。有時怒氣一來,恨不能再也不見她,可是隻一日不見,卻是柔絲繞滿心頭,想怨恨想發怒的心,再也硬不起來。
“不過,你不答應我也沒關係,不管你到哪裏,到時候我自然都會去找你,答應過的事,絕不會食言。”他仍是在微笑。
步驚豔微微一愣,瞬間相對而視,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真正的笑容,或許他已經將一切都看開了,這樣也很好,他素來聰明,與其糾結在沒有結果的事情上,不如做個好皇帝,好丈夫,於他來說,是解脫,也是新的境界。
“隻是一個青州而已,相信以你的才能,並不需要一年時間,這段時間,我會在這裏等你回來。”她笑吟吟,說了個美好的謊言。
第二天清早,沐長風就走了,走前讓小丫環轉給她一張貼子,說秀女最後的甄選就在西邊園子,如果她感覺無聊,可以憑這張貼子進去,再讓人安排到幕後觀看。
她去像什麼話?
收了貼子,她也沒去的意思,吃過早點後,便信步走出了竹園居,小丫環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麵。
整個太子府占地極廣,連綿三十多間樓台,高低起伏,鱗次櫛比,風影極好。她靜靜走在幽靜的小徑上,不時有沾花的樹梢垂下枝丫,輕輕觸碰她的眉頭。繡鞋極薄,踩在青石板上略略有幾分涼意,卻也感覺微風拂麵的愜意。
小丫環挺乖巧,知她不大愛說話,也不打擾她的清靜,跟著她四處亂轉。彼時旭日初升,該起的人都還在休息,整座太子府都籠在一片寧靜之中,待走到一處庭院時,感覺閣樓很多,小丫環才輕聲提醒道:“小姐,這裏是秀女們休息的地方,我們該不該回避一下?”
步驚豔四下一顧,花木扶疏中,果然不見人影,便笑道:“也好,我們到別處去吧。”
才要轉身,卻見一間廂房前有個身影一晃而過,鬼鬼祟祟的,分明居心不正。便讓小丫環站在原地,她繞著樹角跟過去一看,隻見一個粉衣少女躡手躡腳來到一座微敞的窗子前,手裏拿了把剪刀,寒光一閃,就朝廂房裏放在窗台邊的一架琴剪去,遠遠的也不知她剪了琴的哪裏,瞬間就見粉衣少女帶著輕蔑的笑又躡手躡腳的走了。
步驚豔眼波一動,原來是秀女之間在使手腳,無非是想對手在展現琴藝的時候敗下陣來,果然是有女人的地方就有爭鬥。
誰勝誰敗根本與她無關,琴棋書畫真的考較出一個賢德兼備的女人麼?她才不信那一套。
“小姐該起床了,今天是最後一道甄選,該早點起來妝扮準備,不然等下落於人後就不好了。”窗子內,忽然傳來說話聲。
“到什麼時辰了?昨晚琴彈得晚,今天竟困得厲害。”
這是一個惺忪又輕柔的聲音,聽來卻有些耳熟。本沒準備多管閑事的步驚豔不由停下腳步,隔窗望過去,青帳一撩,一個清秀美人臉就露了出來,竟然是李可嫣。
她的目光在李可嫣素顏上一晃,然後再看窗台前的琴,微抿了抿嘴,便轉身喚過小丫環走了。
時至近午時,西院燕語軒裏一片肅穆。
一身宮裝的昭皇後坐於上首,左側坐著太子沐長風,右側則是皇宮裏的一位比昭皇後更年輕的貴妃,幾人一字坐開,聽著下麵秀女叮叮咚咚的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