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蟾端公擁抱在懷裏的輝夜姬……被貫穿了胸口的神鷹……被狠狠羞辱的狐仙兒……滿臉淚水的貓三昧……還有撕心裂肺、不斷狂吼的淩子蟾、矮子、凰極生……
這不是我想要的結局。
這……絕對不是我想要的世界。
那一刻，我突然釋然了，把一切都放下了。
“玄牝……”我顫著聲，呢喃著，冰冷的雙拳，一寸一寸地握緊，直到尖銳的指甲化為了鋒利的龍爪，插穿了指骨，從手背穿出！
“骰子！！！！！！！！！！”
我狂吼出聲，仰頭發出了絕望的嘶吼，隆隆的吼聲化為了上升的氣柱，直達天宇。
那一刻，整一個宇宙都回響著一隻心碎的龍的絕望哀鳴。
“啊……這就對了！我親愛的主人！這才是正確的選擇，是時候把你的靈魂出賣給你忠實的奴仆——靡菲斯特了！”嬌媚而銷魂的聲音突然在我的腦海深處如爆炸一般傳來。
溫柔纖細的玉手從我身後的無盡黑暗之中緩緩探出，輕輕環住了我的脖頸，把我向後拉去，就像是把落水者拉入水下的水鬼。
世界的圖景在迅速地扭曲，色彩斑斕的世界在徐徐凋零，細節複雜像素清晰的工筆畫世界其結構漸漸變得簡潔而單調，變成了條條框框、刪繁就簡、線條明朗的立體式草圖，所有的一切都在崩潰，所有的一切都在解構，整個世界都在向著更深的層次跌落。
當我回過神來時，我意識到自己身處在一條微雨徜徉的卵石砌地的小巷之中，我的麵前是一扇冰竹紋細木窗，中國古典樣式的木製窗框四角有四個對稱的如意頭，當中，則是細木料拚鑲的四麵連環圖案，是江南園林建築裏的閣樓窗常用的花樣。花窗的中央，一隻由連綴在一起的五邊形組成的鏤空牝鹿正低頭嚼草，身姿纖細，栩栩如生。
“畫堂人靜雨濛濛，屏山半掩餘香嫋。閑坐小窗讀周易，不知春去幾多時。主人，這樣的窗框，是不是很能讓你產生詩意的聯想呢？”
身後傳來嫋嫋的動人女聲，我霍然轉身，卻看到玄牝正撐著一把傘麵繪著臘梅的桐油傘，踩著青氈鞋，緩緩地向我行步而來，嘴角噙著盈盈的笑意。
不知何時，玄牝已經換下了她那一件標誌性的和服，轉而換上了一套鬆緊腰不規則半身裙，上身是樸素而簡適的鹿皮絨，鹿皮表麵帶著白色的梅花鹿斑紋，纖纖的腰部用一根蠶絲腰帶束住，下麵的裙邊卻是蕾絲鏤空的，將她那不飾絲襪的蠱惑性大腿若有若無地隱現了出來，隨著她一左一右摩擦圓潤的大腿內側向我搖臀走來，而顯得極其晃眼。
細碎的雨花打在青黑色的小巷裏，玄牝的青氈鞋踩出了一圈又一圈的水花，在她的鞋邊緩緩擴散，她含笑著，走到了我的麵前來，輕輕抬起了玉臂，用大傘麵的桐油傘將我的罩住，遮住了冰冰涼涼、斜斜墜落的雨絲。
傘麵下，玄牝巧笑溫言，冰潔的臉龐被陰影遮住，黑色的發絲如同黑色的雪紡紗裙一般在身後的風雨中徐徐飄揚，仿佛隨手在宣紙上繪製的潑墨畫，如果不是眼中帶一貫的騷氣、挑逗的光彩，她渾身上下都可以說是散發著古典、雅致、高貴，活脫脫是從飛天壁畫中緩步而出出的九天神女。
玄牝立定在了我的麵前，她空出的素手輕輕一翻，一塊雪白的手絹浮現在了她的手中，玄牝用深情款款的眼神凝視著我，然後細細地把我發絲、臉頰上澆淋的雨水一滴一滴地拭去，然後才重新立定，收回了濕膩的手絹，定定地看著我，我看到她的肩頭也被雨水打濕了。
“主人，這裏是是德國古姆斯巴赫附近的一個小鎮。我按照施托姆的重構的世界，喜歡嗎？”
我靜靜地望著玄牝無暇的麵孔，卻隻是沉默著，一句話都沒有說。
“好些了嗎？”玄牝用玉手理著我的發梢，輕輕一笑，輕聲慰道：
“高興點吧，主人。死亡是無法擺脫的毒品，如果不能逃避，隻能義無反顧地選擇繼續。因為你已經回不去了。當然，在亞普朗克空間內沒有時間概念，這裏是時間的盡頭，是空間的盲點，主人你可以選擇一直逃避，一直徘徊，直到你義無反顧拋出骰子的那一刻。”
“玄牝……”我哽著聲地道，“為什麼……我創造了這個世界，卻把這個世界的難度調得這麼高……讓我自己變得這麼痛苦？”
玄牝微微莞爾，眯眼笑道：
“因為……主人你從來都是個性情中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