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恍惚地睜開了眼睛,目光四掃時,卻發現周圍的一切都靜止了。
撒達的身體靜止了,它保持著仰頭亢呼,怒張雙翼的姿勢,如同雕塑一般凝停在了半空中。撒達的陰陽盤也靜止了,就像是暫停在空中的氫氣球般一動不動。雨瞳和其他神獸們的身體也靜止了,隻剩下半截身體露在陰陽盤外的雨瞳保持著驚恐地睜大了眼睛的姿勢,張大了嘴巴向著我哭叫著,表情甚至顯得有些滑稽。愛德華正保持著抬起手臂的姿勢,但是他的動作也已經停止了。神鷹、玉帝和安意如都以各自的姿態被向著陰陽盤吸收而去,它們就像是陷入了流沙之中的落難人,但是此刻,流沙已經停止了轉動,其中的落沙人自然也不再運動。
所有的一切都停止了,就像是有人輕輕按下了暫停鍵,定格了時間。
此刻的我正躺在無數靜止的塵埃之中,清晰到連表麵的棱角折痕都能夠看清楚的灰塵組成了一張無形的溫床,輕輕地托住了我,宛若夢境一般。
“這是……怎麼了……”我迷茫地揉著眼睛,試圖理解周圍所發生的一切,但是此刻的我思緒已是一片混亂,完全不明白發生的狀況。
當我鬆開揉眼的手時,我發現我的周圍再一次被濃濃的紅霧遮蓋了,彌漫而來的紅霧讓我本能地產生了恐懼。但是很快,紅霧退散而去,露出了雲霧後麵的清新世界。
當我再次看見紅霧後麵的世界時,我的心輕輕一顫。
撒達不見了,愛德華消失了,墨隆和合雒不見了,周圍的所有絕望景象都仿佛在紅霧出現的瞬間發生了變幻。
我發現此刻的自己正孤零零地站在一條幽暗的大道之上,周圍是沉靜在黑夜之中的浩瀚城闕、陰森的宮苑,以及鬼魅的亭台樓榭。
我所站立的這條大道如同一路向前鋪卷的長地毯般向著前方無限延伸,通向幽眇無盡的地平線盡頭。當我左右顧盼時,我才發現周圍是料峭詭譎的枯枝老樹,枝椏扭張,樹根虯結盤曲,宛然一副末日慘象。
大道盡頭的夜空中,一丸鵝蛋似的霜月,被纖薄的雲絲簇擁著,冉冉地行來,冷冷地照亮我麵前這條碧暗的大道和周圍朽木群的殘枝敗葉。
依稀間,我腦海中最深處的記憶被喚醒,我記起了這一幕景象。
那是我和玄牝第一次相遇時的夢境。
“玄牝,是你嗎……”我喃喃地道。
一陣幽冷的清風細細傳來,其中還夾雜著些許月桂蘭花般的幽香,像是回應著我的探問,大道前方的月華之下,一道亭亭站立的朦朧女子身影,在雲開下的月光中緩緩浮現而出。
輕暈的月光下,女子的輪廓逐漸清晰起來。
玄牝,正靜靜地背對著漫天的月光,靜靜地站在那裏。
就像我第一次見到她那樣。
“主人……”如蘭香般的話語飄散在月光之中,月光下,玄牝用她那張皓潔恬靜的白皙臉龐對著我,就像是被月光塑化了的玉雕。
那一刻,仿佛時光倒流。
不知道什麼時候,玄牝已經換上了我第一次和她相見時的那件月華色的鹿皮絨霓裳,輕薄而富有光滑質感的霓裳包裹之下,玄牝那頎長纖柔的身子更顯得玲瓏浮凸,美得就像是從畫像裏走出來的仙子。
一頭漆玉般黑發垂垂落地,眼睛卻又似膻羚羊眼睛般的柔潤,她的劉海細細地垂在前額的正中,像一綹黑色的絲帶,而她那纖細的鎖骨和纖柔的手臂,也都在月光的鋪墊下散發出霜凍般的白色亮光,和冷泠泠的月光融為一體,彼此交織,難以甄別。
所有的一切一如初次,但是彼此的記憶卻已截然不同。
到底是世界變了,還是人變了?亦或是一切都沒有變,我隻是從一個漫長的夢中醒來,又選擇了另外一個完全不同的夢境?
“玄牝……這是……這到底是怎麼了?”我恍恍惚惚地向著玄牝蹣跚而去,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一路上踩碎了多少的碎花落葉,方才氣喘籲籲地停在了她的麵前。
玄牝隻是微笑著,用她那柔潤的眼睛靜靜地看著我。
“主人……”玄牝的臉上沒有了初次和我見麵時的狂熱,那強顏歡笑的臉莫名地觸動了我的心弦。
“我……我死了,是嗎?”我沉聲問道。
玄牝輕輕地搖了搖頭,道:
“不,主人,你還沒有死……一切都即將走向終結,但是在那之前……主人,你還有一次機會。”
“一次……機會?”我太不明白玄牝到底想說什麼,但是這一次,玄牝不等我繼續發問,就主動地向著我伸出了手,然後拉著我和她並肩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