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懷通知道五叔祖和族中長老一向看不上他,可今天不吝嗇好話,都來恭維他,那還不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嗎?等待他的是什麼,他已經很清楚了。
話已經說出去了,他無法再收回,再說他也實在無法說出讓蕭二老爺替他頂罪。他癱在地上,嗚嗚咽咽說不出半句話,滿身肥肉都充溢出恐懼和悲哀。
蕭懷逸把五叔祖和兩長老請到花廳,跟他們說了敏維和蕭二老爺的事。他們被溫家的所作所為氣得咬牙切齒,對於跟溫家義絕尚的疑慮。幾人都說要好好想想,等明天長老公議,再商量敏維的事,今天先把蕭二老爺的事解決了。
五叔祖出麵去跟陳氏談,兩位長老去見了蕭二老爺,蕭懷逸進宮去求見啟明帝了。這條路是皇上指引的,辦起來很順利,卻也要做足樣子。
刑部當天下午就提走了蕭懷通,陳氏和平氏哀嚎痛哭,也無濟於事。蕭二老爺被詳細審查了一遍,過了兩天,才放回來了,但他的案子還沒結束。
蕭二老爺回來了,蕭懷通被抓走了,父子倆的案子一直沒審沒判。朝堂突然平靜下來,蕭懷逸通過多方運作,想讓輕判蕭懷通,也沒有最終結果。
悶熱的夏日,平北侯府內院死氣沉沉,令人倍覺壓抑。有關平氏妨夫克子的傳言在平北侯府內院悄然流傳,觸動了二房眾人最敏感的神經。
平氏隻是蕭懷通的填房,蕭懷通的發妻嫁過來半年就辭世了。平氏嫁過來十年,一直沒生下兒子,蕭懷通越來越不成器,直到現在生死未卜。平氏與溫家人有性情相似,並不是寬厚之人,沒人替她說話,傳言欲演欲烈。
蕭懷通被抓走後,陳氏就病了,流言傳到她耳朵裏,令她氣憤心疑,正好蕭二老爺也跟她說起溫家的可惡行徑。陳氏想到溫家通過平氏做出的保證,到現在不但沒替蕭二老爺脫罪,反而把蕭懷通搭上去了,她能不恨平氏嗎?
為了一點小事,平氏就被陳氏讓下人打了一頓,直接送到了莊子裏。蕭懷通那些妾室姑娘們,陳氏看不順眼的,也都發賣處置了,二房的內院也清靜了許多。
明玨聽說平氏被陳氏打發到莊子裏,讓人好好“照顧”她。平氏與溫家仍有勾結,對付她這種人,就要把她踩到腳底,絕不給她翻身的機會,最好踩死。
族中長老公議,沒通過敏維要跟溫祥熙義絕之事,他們都同意和離,隻有蕭懷逸想義絕。這件事懸而未定,到底怎麼做,蕭懷逸也沒拿定主意。
長老們讓蕭懷逸重新考慮,明玨需要時間完善對付溫家的計劃,敏維之事就暫時被壓下了。明玨派人暗自照顧她,讓她受些罪也好,能保住她的小命就行。
清風吹落淅淅瀝瀝的雨珠,為沉悶的盛夏平添幾絲清涼的氣息。
明玨讓人把窗戶全打開,她帶三個孩子坐在臨窗的軟榻上,玩樂嘻笑。
孩子們快八個月了,扶著大人的手能站起來邁步了。五六個月時,明玨就讓人給他們做了學步車,現在把他們放在學步車,他們都能滿地跑了。
“媽媽媽媽……呀咿……”敏練見明玨發呆,就湊過來逗她玩。
敏練學話很早,嘴裏總嘟嚷叫喊,象“打”、“吃”這兩個字眼都能說得很清楚了。他湊過來玩,明玨不敢不理他,因他有一個很可惡的習性。不管是逗明玨還是逗蕭懷逸,隻要這兩人冷落他,他肯定會在他們身上撒尿報複。
“寶貝,你叫娘親,叫娘,叫呀!”
孩子們還小,都發不出“娘”的音,隻會叫媽媽了,那是對奶娘的稱呼。
三個孩子中,敏纖是長女,最乖,把她放一個地方,給她幾個玩具,她就能玩好久,不哭不鬧。敏纖長得象明玨,而她的性情很象洛明玨,太安靜柔順了。
別說壞小子敏練,就是最磨人的敏緹都敢欺負敏纖,搶她的吃食玩具。明玨縱容她,讓她拿出大姐的風範,可敏纖挨了欺負也不反駁,就躲到一邊玩去。
敏緹個子最小,身體也瘦弱,嗓門卻很高,叫的聲音比誰都大。她的模樣更象蕭懷藍小時候,蕭懷藍和蕭懷逸都最疼她,縱得她越來越淘氣,也很霸道。
敏練長得象蕭懷逸,這對父子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他是嫡子,才幾個月就被立為世子了,又是活潑討喜的性情,無論主子仆人對他關注都最多。
明玨現在偏疼敏纖,喜歡溫順乖巧的長女,敏纖安靜懂事,不給大人找麻煩。蕭懷逸偏疼敏緹,覺得這個女兒生下來最弱,就想多補償她一點。
他們夫妻都很重視敏練,不是因為他們重男輕女,喜歡兒子,而是他們不敢不重視他。敏練若受了的委屈,或被冷落,往人身上撒尿隻是報複手段之一,也是最有效的,象抓頭發、摳眼睛、咬鼻子、揪耳朵都是他常用的報複手段。
“練哥兒、纖姐兒、緹姐兒,吃飯了。”
孩子們七八個月了,輔助食品也增加了,奶水的需求量也就降低了。明玨讓奶娘每天給他們加三頓輔助餐,主要是容易消化的菜粥、菜湯、雞蛋餅和蛋糕。
看到奶娘端著托盤進來,敏練大笑幾聲,連滾帶爬撲過來,很興奮地拜倒在奶娘寬大的襦裙下,張大嘴等著喂,對吃的積極態度令人汗顏。
敏纖給什麼吃什麼,老老實實,敏練則是喜歡吃什麼就去抓去搶。敏緹很挑食,稍不對胃口就不吃,明玨想較正她挑食的毛病,又憐惜她弱小,有點為難。
明玨正喂孩子吃飯,見管事嬤嬤進來,有急事要回,她把孩子交給奶娘,就到了外廳。敏練見明玨離開,很不滿,啊啊直叫,擺出你再回來我就尿你的姿態。
“什麼事?”
“回夫人,水家老太太沒了,水家派人快馬來奔喪。”
明玨微微一怔,前幾天水家有人來京城,到平北侯府送禮請安,還說水老太太身體安康呢,這麼快就沒了。明玨心裏生疑,認為是老年人的疾病,也沒多問。
“六小姐帶信來了嗎?”
“沒有,老奴問了,報喪的人說不知道。”
明玨心裏疑慮更深,江東離京城幾千裏,好不容易有人回京城,蕭懷菱為什麼連封家信也沒有?明玨沒少受蕭懷菱欺負,很厭恨她,也曾詛咒她不得好死。
可蕭懷逸是蕭氏家族的家主,享受家主的尊榮,就要承擔維護家族每一個成員的責任。蕭懷菱若是有什麼事,第一次著急的還不是蕭懷逸嗎?
所以,沒接到蕭懷菱的消息,明玨很擔心,怕蕭懷菱有不測。這些日子,蕭懷逸為蕭二老爺、蕭懷通和敏維的事已經夠煩心了,千萬別再給他找麻煩。
明玨輕歎一聲,說:“去請七奶奶過來,重賞來報喪的人,讓門人好好安頓他們。再派人到祠堂給老太太和太太報信,讓人趕緊準備奔喪需要的物品。兩家雖說隻是兒女姻親,人家千裏迢迢來送信,我們肯定要去奔喪。”
“是,夫人。”
白迎蓉閑瑕無事,聽說明玨請她,半盞茶的功夫就過來了。明玨把水老太太先逝的消息告訴她,白迎蓉冷哼一聲,想說話,欲言又止。
明玨知道她有事,譴退左右,說:“你有話就直說吧!”
“我能說什麼?你也知道太太把六姑奶奶寵得沒邊,一點人事不懂。”白迎蓉撇了撇嘴,又說:“水家都亂成一鍋粥了,七爺不想讓六姑奶奶嫁過去,她非願意嫁到水家。太太偏疼女兒,也不說管管,依我看,到最後非賠上嫁妝不行。”
聽白迎蓉一番話,明玨才知道了蕭懷菱在水家的大致情況,不由恨恨皺眉。
汝陽郡主被休,又以把柄要挾水融,重回水家。水家內院主子奴才都分幫結派,水老太太和水融的側室是一派,實力很強,遠勝於汝陽郡主。蕭懷菱是刁蠻潑悍的人,而且點火就著,嫁到水家,很快就加入了水家內院的戰局。
蕭懷菱幫自己的婆婆,支持汝陽郡主,和水老太太及水融的側室鬥爭得很厲害。她雖說是遠嫁,但蕭家實力強,有娘家做後盾,她很快就成了水家內戰的主力軍。跟水老太太等人三天一大吵,兩天一小吵,氣得水融天天罵娘。
明玨歎氣說:“六姑奶奶就是再不成器,也是蕭家的女兒,娘家人也要給她做臉。我想讓你跟七爺跑一趟,你是安份明禮的人,看好七爺,勸勸六姑奶奶。”
大熱的天,白迎蓉也不願意長途跋涉,跑到幾千裏之外奔喪。可聽明玨這麼說,她也不能推辭,再說蕭懷菱是她的親小姑,她也不放心蕭懷達一個人去。
“好,我去準備。”
明玨點頭,說:“我讓人去叫七爺了,再挑幾個可靠的家人,盡早起程吧!”
田媽媽進來說水家派來報喪的人很奇怪,一張冷臉,除了報喪,一句話也不多說。報完喪就要走,茶也不喝,賞錢也不要,對蕭家是一種敬而遠之的態度。
“哼!那是水家對六姑奶奶的態度,影響到娘家了。”
蕭懷菱和汝陽郡主這對婆媳性情很相似,都是刁鑽潑辣陰狠的人。兩人統一戰線,互勉互勵,還不知把水家內院搞成什麼樣了呢。
水家派來報喪的人對蕭懷菱的娘家都是這種態度,對蕭懷菱能好嗎?她遠嫁到幾千裏外,因為蕭家勢大,她有仗勢,可這也不是長久之計。
“田媽媽,你把水家人的態度告訴七奶奶,她是細心人,讓她注意些。”
“是,夫人。”
蕭懷逸還沒下朝,明玨思來想去,決定給水木寫封信,探探情況。聽說水木這幾天住在京城,她寫好信,讓人送到了水木在京城的書院。
很快,水木就讓送信的人帶信回來了,內容一如既往簡單。信上說:令小姑做了我一直不敢做的事,佩服之至。在信的結尾處還一個大笑臉,就沒二話了。
明玨看到這封信,更加憂心,蕭懷菱究竟做了什麼,讓水木這麼佩服。水木痛恨水老太太和水融的側室,更恨汝陽郡主,難道水老太太的死不簡單?
“夫人,侯爺回來了。”
外麵的雨停了,空氣很清爽,明玨讓奶娘收拾好,要帶孩子們去迎接蕭懷逸。
“夫人,傳話的人說侯爺很不高興,直接去了鳴泉居的書房。”
明玨點頭輕歎,說:“我去看看,把幾個小家夥帶出來玩,多穿件衣服。”
蕭懷逸坐到書房正中的椅子上,雙手掐著額頭,斂眉沉思,幾個幕僚一臉憂慮,不說話。看到明玨進門,蕭懷逸迎出來,把她帶到書房一側的花廳。
“出什麼事了?”明玨的聲音中飽含寬慰關切。
“二老爺和通哥兒的案子處理了,皇上親察的。”
“這麼快?”明玨順口一問,意識到自己語氣不對勁,不好意思一笑。
蕭懷逸恨不得馬上把案子結了,夜長夢多,多拖一天,就有可能拖出大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