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季琳倌所言,京華書院的棋院真的很壯闊,占地至少是湘州的兩倍以上,這也不難理解,帝都的書院若是太寒酸,豈不是太沒麵子了,更何況是後來效尤的,好歹要做大一點,免得叫江南的書院笑話。
因為壯闊,季霏倌擔心人滿為患的現象並未發生,甚至人潮稀稀疏疏,連一張熟悉的麵孔都沒有見到,當然不會被人家拆穿身份……她真的很烏鴉嘴,怎麼會在這兒遇見他呢?
“夏二哥!”季英和季陽與夏建枋同在京華書院讀書,常有往來,而今日正是夏建枋相約,他們才會想到帶府裏的妹妹來棋院。
夏建枋向他們點點頭,接著向季琳倌和季霏倌問好。
“三哥哥果然沒有騙我,今兒個有高手陪我對弈。”季琳倌歡喜的道。
季霏倌微蹙著眉,難道今日是某人的陰謀?
“不敢當,若三姑娘不嫌棄,我倒是可以陪三姑娘下盤棋。”
“夏二哥客氣了,還請夏二哥賜教。”
季陽不喜歡下棋,今日不過是被哥哥拉來湊熱鬧,這會兒人家上棋盤廝殺,他可沒耐心在一旁觀戰。“你們下棋,我去釣魚。”
季霏倌笑了,“我跟四哥哥一起去釣魚。”
“不行,你要陪我下棋。”季英可不想落單,擋在季霏倌麵前,阻止季陽帶走她。
“我哪能當三哥哥的對手?”
“祖母總是誇你,三哥哥對你有信心。”
“祖母不誇我,難道嫌棄我嗎?”
“我不管,反正今兒個你要陪我下棋。”季英和季琳倌果然是兄妹,一句“我不管”就將此事敲定了。
季霏倌突然有一種感覺,今日還真是身不由己,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幸好,情況並非如她想象的嚴重,不過是一盤棋接著一盤棋下,他們四人輪流換對手,而她從頭輸到尾。
看在旁人眼中,忍不住想對她搖頭歎氣,可是夏建枋看她的眼神卻閃閃發亮,無論遇到什麼樣的對手,她都可以輸得很有技巧,這不能不叫人另眼相看。
“可以答應我,我們下次對弈你會認真相待?”這一盤棋結束之際,夏建枋用隻能兩人聽見的音量道。
“夏公子想必對我有所誤解,我自認為今日已經盡力了。”她要輸得漂漂亮亮,豈能不認真周旋?
“我隻要求無眾人圍觀之時你能認真對弈。”
這是說他們私下獨處時嗎?她與他應該不會有私下獨處的機會吧。
“這樣的要求很為難你嗎?”
“這有那麼重要嗎?”
“我想認真贏你一次。”就像左孝佟,贏得真真實實,證明她認真看待他。
季霏倌無聲的歎了口氣,這個男人是不是太別扭了?贏了就贏了,何必在乎如何贏的?
“夏公子何必如此在意?”
“我就是在意。”
她懶得與他糾纏不清,索性答應他。“若有機會,我不會令夏公子失望。”若他真的很想嚐嚐輸給她的滋味,她不會吝嗇成全他。
夏建枋歡喜的笑了,“我們一言為定。”
雖然年紀小,如葉卻不是不諳世事,因為她眼睛很亮,大小事皆看在眼裏,譬如,左公子和夏公子都喜歡小姐、如蘋姐姐很喜歡夏公子;還有,她耳朵很敏銳,不相關的事也聽進耳中,譬如,五小姐罵三小姐沒腦子,還妄想當皇家的媳婦。
總之,她凡事明明白白,當然清楚男女私下傳送書信不被允許,而左公子遞了一封信請她轉交小姐,這是很危險的事,即使他們有婚約,但隻要傳出“私相授受”的流言,小姐以後嫁進輔國公府也會招來閑言閑語。
是啊,道理她懂,可是她不能不將信件交給小姐,左公子並非孟浪之人,若非急迫,應該不會透過這樣的方式聯係小姐。
“哎呀!”如蘋整個人往後跌坐在地上,一雙眼睛瞪得又圓又大,指控著害她摔倒卻完全在狀況外的如葉。
“你不長眼睛嗎?怎麼走路的?”
“如蘋姐姐對不起,我也不知道為何一路走到這兒竟害你跌倒了。”如葉真是無辜,雖然她一直在琢磨懷裏這封信,但是並沒有橫衝直撞,再說了,若是她走路不長眼睛,為何跌倒的不是她,而是如蘋姐姐?眼前的情況看來,真正不長眼睛的應該是如蘋姐姐。
“你……你是說不長眼睛的是我嗎?”
如葉很用力搖頭,“當然不是,我是真的不知道自個兒為何害如蘋姐姐跌倒。”若非如蘋姐姐不長眼睛,這隻有一種可能——如蘋姐姐故意找她麻煩。
“你當然不知道,心神不寧,也不知道做了什麼虧心事。”
“我人小膽小,沒本事做虧心事,不過,如蘋姐姐如何知道我心神不寧?”
“你……”如蘋羞惱的紅了臉,真是可惡……她的目光不自覺的瞥了如葉的胸前一眼,這個丫頭一直摸著胸前,想必藏了什麼,可惜沒能撞倒她,趁機將她藏在裏麵的東西掏出來,反倒害自個兒跌了一跤。
“如蘋姐姐別跟我生氣,我年紀小,做事沒你仔細,嘴巴也沒你伶俐,若是有哪兒做不好,你可以告訴我、教導我,我一定改,真的!”如葉狀似發誓的舉起手。
“你們別吵了。”如意站在門廊上看著她們兩個,見如蘋還坐在地上,連忙過去將她扶起來,隨即轉頭看著如葉,“小姐讓你進去。”
“是,兩位姐姐,我進去了。”如葉提起裙子飛快的跑進去。
“這是何必?”如意與如蘋相處最久,最了解如蘋——看似柔弱,實則好勝。如今受到小姐冷落,如蘋當然受不了,逮著機會就想修理深受重用的如葉。
如蘋不耐煩的看了房門口一眼,“我看你臉色不好,你去休息,這兒交給我。”
“不必了……”肚子一陣絞痛,如意不由得抱住肚子,怎麼又疼了?
“你放心,小姐沒有喚我進去,我不會擅自闖進去,害你挨罵。”
“我不是這個意思……好吧,小姐讓我守在房門外,不許任何人進去,這事就麻煩你,若是小姐喚我,你告訴小姐,我肚子不舒服。”
“知道了,去吧。”如蘋推了一下如意,見如意飛也似的往茅廁跑去,她急匆匆跑到房門口,然後左右看了一眼,悄悄溜進側間。
此時,季霏倌已經看完左孝佟送來的信,將信放進熏爐裏,燒得幹幹淨淨。
“小姐,下次見到左公子,叫他別嚇我了,我人小膽小,不適合幫他遞信。”
季霏倌好笑的挑了挑眉,“你人小膽小?”
“小姐看不出來嗎?”
季霏倌伸手戳了戳她的額頭,“既然人小膽小,就別跟如蘋爭吵,如蘋好歹是大丫鬟,嘮叨你幾句也人之常情,何必扯東扯西鬧得她不愉快?”
“我年紀小,沒想那麼多,下次再也不敢了。”
正因為如葉年紀小,季霏倌看她像妹妹,不自覺會站在姐姐的角度來教導她。“人與人相處,正麵衝撞是最傻的方法,退讓,看似委屈,卻反而將自個兒立於安全之處,不會撞得頭破血流,明白嗎?”
細細思索,如葉點了點頭。“明白,可是好難。”她自認為今日對如蘋姐姐的態度已相當圓融了,沒法子,誰叫她那副作賊喊捉賊的姿態太明顯了。
“這一點,你們沒有一個人比得上如蘋。”
“我以前覺得如蘋姐姐好像沒有脾氣,如今……”如葉搖了搖頭,不願意多說。
季霏倌若有所思的一笑,如蘋以前很懂得如何以退為進,如今因為離她越來越遠,不由得心慌,失了平常心,當然無法保持大度。
“誰沒有脾氣呢?隻是每個人的底線不同。”
“這個我懂。”
“好啦,你幫我遞個話給左公子,知道如何能見到左公子嗎?”
“嗄……知道,左公子說我隻要在奇玩古物齋轉上一圏,他就會來找我。”
“你告訴左公子,九九重陽那日我會去臨仙閣,未時會前去紫竹林見他。”
如葉點頭應聲,可是下一刻,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搖搖頭,“小姐,這樣好嗎?”
九九重陽那一日,京中權貴隻怕都去了臨仙閣,她在那兒與左孝佟私會確實不妥,可是比起其他日子偷偷出去與他見麵,這種情況下兩人私下見上一麵更容易得到他人諒解。“我必須見左公子,左公子有秦大儒的下落。”
“左公子有……咦?左公子為何知道小姐在找秦大儒?”
“這還用得著問嗎?當然是有人多管閑事將此事透露給他。”
“有人……是敬國公世子嗎?”
季霏倌笑著點點頭,不過她不懂,左孝佟如何找到秦大儒?難道是榮青雲找到人,再請左孝佟轉告她嗎?
不,左孝佟不會閑著當傳聲筒,應該榮青雲找不到人,又因為她與左孝佟有婚約,索性將這事丟給左孝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