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茂發與曾老二將單幹講得一包子味,可事實並非如他所講,雖說他的木工活是細,但手腳太慢,做事同他講話一樣,毫無條理可言。材料工具亂堆亂放,不用時障手障腳,要用時又找不到。經常為找一件工具花一兩個小時,用橫鋸非得找到橫鋸,直鋸碰到手都不用,說:“反正是要找出來的。”但他的工具與他大腦一樣混亂,堆滿了幾個房間,樓上樓下全是,一天裏,他有半天是找工具。
這還不算,他又好下象棋,他的象棋水平自然不會高了,卻逢邀必戰,將剛砍了幾斧的木塊一放說:“擺棋,就三盤,我還要趕工,明兒人家還要來取桶。”
三盤下來自然是輸了,就說,“莫成!再來一盤,這盤明明是贏棋,卻下輸了。我不信贏不了最後一盤。”可這“最後一盤”一直最後到人家都回去做晚飯了,才真正是最後一盤。想到明天人家要來取桶,這時急了,“呸呸”往手心吐上口水趕起工來,但沒砍幾斧,又該吃晚飯了,飯後,天又黑了,隻好點上煤油燈加班,將燈芯拔得老高,直冒著黑煙子。不知情的人見了誇讚道:“這甘木匠才是肯做了,點起油燈加班加點。”
誰知棋下多了,頭昏腦脹,他就心想:“工夫不急一時,一輩子的事,還是困覺、困覺,明天不下棋就是了。”於是丟下斧頭就睡了。
但第二天遇棋友一喊,他又是“就三盤”開頭,“最後一盤”掃尾,重複昨天的故事。本來他不下棋都難吃上飯,再下棋,那真是吃屎都要摻沙了。為此,麻金花幾次將他的象棋子扔進城牆壕溝,責令他回木工組去。甘茂發又一一撿回來,逼急了就發狠說:“你這婆娘莫狠,惹我脾氣來,我上SC去了,‘老莫入廣,少莫入川,’世上三腳蛤蟆難找,兩腳婆娘要得了許多?SC多得是好妹子。”麻金花聽多了也不以為意,爭吵幾句後自去忙街道裏的事。
誰知某天中午,麻金花照例因為下棋誤工的事與甘茂發爭吵了幾句後自去開會,可等她開會回來時發現甘茂發的木工行頭全不見,家裏又斷了菜,甘興春照舊用油煎鍋巴做菜,也沒吃,正用豬油和醬油拌著大米摻紅豆做成的飯,俗稱“豆兒飯”,喂兒子甘木火。
麻金花見此光景,一時悲從中來,接過大女手中的碗,一邊喂兒子,一邊哭著數落:“砍腦殼的,槍打死的,你真的丟下一屋兒女去了……”
四鄰聽到哭聲以為兩口子又打架了,忙過來勸解,見此光景,七嘴八舌數落開了:“這木匠也是,看這一屋兒女,一個個乖乖的,怎麼舍得下?”“這種人就不該成親,害人!”
這時樓上傳來咳嗽聲,甘茂發得意地從樓上下來說:“我以為你那麼行,當個芝麻官就想翻天了!我呢才到三川呢!曉得你哭什麼?我若真到了SC,看你還還狠不狠?”
四鄰聽了,哭笑不得,但也為麻金花幾娘兒放了心,因為自入夏以來一直幹旱,今年收成肯定會減,這樣下去,兩口子齊心苦刨苦抓都很艱難,若一人帶三伢兒的話,那還不餓死啊?麻金花聽後擔心他真走了可怎麼辦啊?所以也不再相強,讓他好好考慮。
可甘茂發還沒考慮好,就有人將他搞單幹的事告到鎮革委了。
原鎮黨委書記了解到麻金花的實際困難,除了慢慢動員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這事到他離任也沒解決好。
而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所以,曾書記一上任就收到人民來信,盡管沒點名,可這是和尚頭上的虱子,知**一看就知道是狀告麻金花。所以,辦公室主任也不便說,讓曾書記直接問麻金花。
這天上班不久,曾書記將麻金花叫到他辦公室,倒茶坐定後用長沙口音說:“我這裏收到了一封人民來信,舉報我們鎮到現在還有人搞單幹。我了解了一下,據說這事與你有關。所以,今天叫你來先問問到底是什麼情況?”
麻金花留齊脖短發,兩邊用黑色小夾子夾住,藍色家機布衣服,四五顆布扣子斜斜掛在右腰邊,藍色褲腳下露出一雙自做的圓口布鞋,滿臉憂心,恭敬地坐在靠背椅上,聽了曾書記的話,眼淚一下就流了出來,說:“是的,我知道這信是告我的,我對不起組織,到現在也沒作通我屋那死鬼的思想工作。大家都曉得,他是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接著,她一五一十將甘茂發的情況細細作了彙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