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岡村寧次早早起床,他馬上就要過58歲生日了,近來睡眠漸少但精神尚好。各部隊的戰報令他喜憂參半,喜的是共軍正在發動攻勢,憂的是各部隊長沉不住氣,還沒等魚兒遊到網底就開始收網驚動了呂正操。共軍的領率機關很可能已經被驚走了,他們再也不會回來了。這批陸大的畢業生真是一幫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家夥,他們愚蠢透頂,誰讓他們夜裏回兵的,真是豈有此理。一大清早,岡村寧次就心情不快。他推開臥室的窗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早晨清新的空氣定了定心神。翠綠的楊柳隨風飄蕩,連續兩天的大雨將這個城市洗刷的幹幹淨淨,平日裏北平暴土揚塵全城都是黃乎乎的,這一刻該綠的綠了,該紅的紅了,窗外分外清新。城裏是好過了,戰場卻糟透了,冀中沒有一條柏油馬路,隻要一下雨整個地區就是一片爛泥塘,河北的泥很黏,日軍行軍作戰費勁極了,爛泥能把他們的鞋粘掉,機械化部隊根本無法開動,崗村眯著眼睛注視著正在放晴的天空,心裏已經拿定了主意。
有末精三來看司令官了,岡村寧次剛用完早膳正在飲茶,見少將進來就示意他坐下一起品茶。有末精三端起青花白瓷的蓋碗呷了一口,知道是極品的西湖龍井。他和崗村一樣是日本陸軍中有名的中國通,兩人都喜歡中國茶而不飲日本茶,對中國的茶文化推崇不已。碧綠的茶葉一根根的立在淡黃色的茶湯中,茶味兒香氣撲鼻。二人誰也不說話,一說話就俗了。他們全神貫注的品茶,極品龍井必須一小口一小口的品,絕對不能牛飲,一時間神清了心靜了,世間的一切煩惱和焦慮都隨著這繚繞的水汽飄散了。崗村就喜歡有末這種人,說飲茶就飲茶,心思一下就能從殺伐決斷的戰場沉入優雅的茶道之中,做到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這個人搞情報是個能手,整個華北政務委員會全靠他在維持,王揖唐越來越不行了,有末精三正在設法讓王克敏回來主持華北政務。
二人隻品第二道茶湯,一杯茶品了十幾分鍾才算完。崗村用手帕擦了擦嘴角說:“參謀副長有什麼賜教?”有末精三在沙發上欠了欠身:“不敢,部隊打了幾天傷亡不小,如何進止還請閣下訓示。”崗村稍好一點兒的心情馬上變壞了:“沒有我的命令,誰讓他們這麼早發起戰鬥的?誰讓他們自作聰明夜裏進兵的?這是在敵國境內,共產黨搞得是全民皆兵,占領區的老百姓都是他們的耳目,你白天撤兵他們知道,你晚上回兵他們就不知道了嗎?他們明明知道前麵就是羅網還會往裏進嗎?別看現在打得凶,共軍主力還沒有完全深入他們的中心區哪,一旦情況不利他們就會馬上逃跑,你怎麼消滅他們?”崗村越說越氣,他從沙發上站起來不停地在客廳裏來回走動,活像一隻被激怒了的禿鷹。他走到碩大的辦公桌後麵坐下,提高了嗓門大聲說:“早就告訴各師、旅團,除留下必要的守備隊堅守據點外,主力一律撤回交通線。讓共軍放心大膽的回來嘛,隻要他們肯回來就好辦,上千個炮樓讓他們啃去嘛,共軍能有多少炮彈呢?我們死點人就死點人嘛,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呢?共軍沒有多少火炮它攻堅不行,你讓它打嘛!打個十天半個月它就沒勁了。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中國人兩千年前就知道的事,我們的少將、中將卻不知道,真是可笑,還是陸大的畢業生,狗屁!一群蠢貨!”崗村罵完覺得自己失態了,他頓了頓調整了一下口氣,說:“他們應該等到八路打到精疲力竭了再收網嘛,那樣豈不是事半功倍。現在怎麼辦?他們看不起對手,上去硬碰硬當然損失大了。人家是來複仇的,銳氣正盛,你占了他的家殺了他的人,他能不找你拚命嗎?正所謂一人拚命百人莫敵,共軍是一鼓作氣我們是刀鋒已鈍,所以才打成這個樣子,你報一下傷亡數字。”有末精三站起來報告:“各部隊報上來的損失數字總的情況是這樣的,我軍陣亡五千二百一十三人,負傷兩千一百一十九人,損失火炮一百四十六門,擲彈筒四百多支,各種槍支五千多支,彈藥消耗巨大,亟待補充!這是兩天前的數字,部隊這兩天沒有出動,估計損失不大。”岡村寧次聽後大吃一驚,才兩天的時間,一個半旅團的兵力就拚光了,呂正操的部隊到底有多少人,戰鬥力為何如此的凶狠,他知道要消滅這五千多日軍光憑士氣是不行的,八路軍的裝備到底發展到什麼程度了他一無所知,照這樣發展下去用不了兩年就該呂正操掃蕩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