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山裏的空氣格外清新。部隊在山穀中進行操練,一會兒從山上下來一會兒又衝上山去。河灘上龍騰虎躍殺聲四起,一團在進行刺殺訓練,一排排戰士手挺三八大蓋,刺刀寒光閃閃。“防左刺。”“殺。”“突刺刺。”“殺。”口令聲到處響起,喊殺聲直衝雲霄。三團在進行爬山訓練,山地作戰腳力很重要,你比敵人早一分鍾登頂,你就贏了,反之你就會失敗。戰士們不怕苦不怕累,反複在山崗上上上下下來回衝鋒,日本人的山地戰精銳不多,我軍則差不多全是山地戰專家,所以在山區作戰日本人幾乎沒有贏過,你要打贏一支在大山裏轉了十五年的共產黨軍隊,就是天皇陛下親自來了也不行。肖揚正在觀看二團的投彈訓練,他的政委麵帶神秘的笑容走了過來,說:“太行區行政公署參議會副議長王憲章老先生有請。”謔,官不小啊,對於這位德高望重的民主人士,肖揚已有耳聞。王先生今年64歲,是1904年的恩科進士,曾留學法國,做過北洋政府的外交部次長,那個年月弱國無外交,強權即公理,外交部的活能幹嗎,為了青島,王先生掛冠而去。他祖籍山西遼縣四仙村,家境殷實,多有田產。他興辦教育,到處捐建學校,中國為什麼弱,弱在教育,弱在小學教師的講台上,王憲章知道病根兒在哪裏,他要從根兒上治起,窮人的孩子免學雜費,不讓窮人讀書中國就沒救了。剛有點兒起色,日本鬼子就來了,它就成心不讓王憲章辦教育。老頭火了,他毀家抗敵,用全部的積蓄購買武器彈藥組織抗日隊伍,他的部隊叫山西人民抗敵決死總隊,老頭快60了當司令,帶領三千子弟兵與日軍血戰。打了幾仗,敗多勝少,畢竟是烏合之眾,一個老學究帶著一群小學究怎麼會是日本精銳師團的對手呢?那不是拿雞蛋往石頭上撞嘛,王憲章就撞了,讀書人也有血性,為了國家不怕犧牲。一二九師來了,王憲章有靠山了,他的部隊慢慢地變成了八路軍,老爺子60了,整天翻山越嶺吃不消啊,他幹脆把子弟兵交給八路軍了,自己到太行根據地行政公署去了,以他的威望當個行政公署主任都沒問題,可是歲月不饒人,當行政公署主任就是當牛做馬,你幹不了這苦差事,還是到參議會去吧,這一去就弄了個副議長幹幹,副就副吧,能幹工作就行,老爺子不想當官兒,想當官就在北洋政府混了,那多來錢呀。一年弄個幾十萬袁大頭不是問題,王憲章見過錢,很多很多的錢。現在幹共產黨的官兒一個月多少錢?兩塊八毛,夠幹什麼的?毛澤東主席才掙多少?兩塊。他比主席還多掙八毛呢,人家是民主人士,就得比共產黨領袖掙得多,那個年月人們連命都不要了,誰還要錢哪。敵人來了他就跟著行政公署轉移,敵人走了他就下山辦公,其中的艱苦卓絕非筆墨所能形容,太行根據地的民主製度很健全,他的功勞不小,這個人一心為國辦事公正很得民心,官位做的四平八穩,這個人怎麼不是共產黨員呢?肖揚想不通。
吃過早飯,肖揚特意換了一身新軍裝,人家是長輩又是民主人士,說他是高幹也沒錯,起碼的禮貌肖揚還是有的。這人哪就得靠打扮,肖揚這幾天有空就洗澡,在換上新衣服,整個人都精神了不少,他換衣服,政委和參謀長也換,連警衛連的戰士們都煥然一新,戰馬都洗幹淨了。肖揚有些奇怪,是去相親嗎?你們這麼隆重。他心裏嘀咕嘴上沒說,戰士們這麼打扮說不定也是講禮貌啊,有什麼錯嗎?有個屁錯。“上馬,走。”政委、參謀長陪同,一百多精銳騎兵前呼後擁直奔遼縣縣城,左雲和郭雲興今天一定要把旅長賣了,買主都找好了,就是王憲章。太行區參議會在遼縣中學裏麵辦公,學校很大,一色的青磚到頂,校園裏綠樹成蔭,荷塘寬闊,由於戰亂已經停課多年了。一排排教室整齊的排列著,這裏原來被日軍當做兵營,課桌成了床鋪,板凳當材夥燒了,十幾天以前剛被肖揚的部隊打下來,牆上還留有彈洞。王憲章在校長室門前迎接來賓,他以前是這所學校的名譽校長,借用一下校長室名正言順。肖揚不敢騎馬進學校,騎兵們在校門口下了馬,肖揚隻帶了許虎、石覺和政委、參謀長一起徒步來見王憲章,單單這一個動作就讓王憲章看重肖揚幾分,堂堂一個野戰軍旅長如此敬重學校,不多見,不多見。再看肖揚的人馬,真是人如猛虎馬似蛟龍,那肖揚走在前麵龍行虎步儀表不凡,左雲還怕王憲章認錯人,在肖揚的背後一個勁兒的點指,王憲章是什麼人,老江湖了,他能看錯人嗎,他衝左雲一眨眼,那意思是君不欺我。
王憲章慈眉善目鶴發童顏儀表堂堂讓肖揚一見傾心。他搶先一拱手:“先生召喚,在下早該來拜,不敬之處還望海涵。”王憲章還禮道:“將軍戎馬倥傯,日理萬機,老朽不揣冒昧相邀來此,隻因仰慕已久,欲睹將軍風采,今日一見果如周郎再世呀。”肖揚過去與王憲章拉手:“老伯錯愛了,小侄一介武夫,何足掛齒。唯先生為國為民慷慨豪俠,令晚生欽佩之至,早欲受教於前。不料倭賊猖獗,使先生蒙塵,都是我輩小子無能,不能保護桑梓,讓父老鄉親受苦了。”王憲章一笑:“說的哪裏話來,我軍浴血苦戰終於破敵,鄉親們拍手稱快,一點磨難算不了什麼,日寇已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幾天了。將軍親冒矢石,戰必勝,攻必取,實令老夫敬佩。”肖揚微笑道:“老伯叫我肖揚好了,我本戰士非將軍也。”王憲章也不客氣:“喔,好,好,好,賢侄不計名利,很對老夫脾胃,請到屋裏奉茶。”“先生請。”“賢侄請。”兩個人謙讓著進到房間裏,分賓主落座。王憲章的警衛員獻上茶來。老爺子一舉手:“茶水剛好,賢侄請用。”肖揚端起青花蓋碗,用蓋子撇了撇茶葉喝了一口,水不燙剛剛好,茶味兒香氣撲鼻,一飲之後唇齒留香。他放下蓋碗說:“茶很香,小侄愚鈍,不知是什麼茶葉。”王憲章一樂:“上等的信陽毛尖,你打遼縣時繳獲的,總部給了我兩斤,今日借花獻佛,以待賢侄。”肖揚問:“政府和議會的運作如何?可有敵偽打擾?”王憲章撚須一笑:“鬼子都退回交通線去了,他們的糧食已盡,不退不行了。根據地堅壁清野做的到家,日本人處處碰壁狼奔豕突空耗實力,掃蕩是持續不了多長時間的。”“老伯的議會有哪些人構成?”“根據地實行差額選舉,參議會實行三三製,共產黨員占三分之一,民主黨派占三分之一,無黨派人士占三分之一。老夫是無黨派人士,大家同舟共濟努力救國,正是民主的先兆啊。”“先生對晚生有何教誨?”“老夫對軍事不甚精通,乃一介書生而已,國家危難,書生無用,有何本領傳授與你。我隻知道為將者對下屬要誠,對國家要忠,對敵人要狠。計劃要周密,行動要迅速,避實就虛,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方能克敵製勝。”“晚生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