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開的蘇格蘭薊(1 / 1)

遲開的蘇格蘭薊

陽光很刺眼。那是她睜開眼的刹那,唯一記得的當時的情景。

她還活著。

她起初並沒有驚喜,但隨後看到自己身處的境地,漸漸有了一些僥幸的念頭。

機身撞向車子的時候,她很清楚地看到,頭頂的人影被騰空甩了出去,她的目光追著他,心裏是突然而來無法控製的慌亂,那個人——是伍卓睿。他被拋出去之前,她分明看到他的眼神在那瞬間遲疑了一秒,就是這一秒,他使自己陷入了困境。

前座駕車的殺手是在一瞬間被那機翼橫穿過身體的,血肉模糊,然而他當時並沒有立刻死去,反而用力掙紮著逃生,人到絕境大概就是這樣,連自己殘破的軀體都顧不上憐惜。他打開了車門鎖,但他似乎忘了重點——他和那該死的機翼連在一起,他沒法逃離了,她是眼睜睜看他半截身子懸在門外被拖著前行了數十米,血肉模糊。接著車子的尾部撞到了公路的護欄,她靠在右側按住車門把手猛推,看準這劇烈碰撞帶來的停頓,縱身跳出了車門——她不知道,車門外已經是懸崖。

所幸的是,她的裙子掛住了一大叢還在開花的蘇格蘭薊,不知道為什麼,蘇格蘭薊九月花期就過了,這一處卻開得異樣燦爛,她感覺那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上天讓她活下來,必定是有因緣的吧?她想呼救,卻猛 然想起,伍卓睿已在她之前先遇了險,不知他是否安然?

她用半途被淩厲山石刮出血淋淋傷口的雙臂攀住那截斷了的樹幹,鞋子在她被甩出車子的那一刻掉落了,她光著腳板踩著荊棘橫生的斜坡吃力往上爬,腳底在汩汩地往外冒著血,刺刺的疼痛,越是痛,越是遷怒於他。

“笨蛋,吹牛大王!說什麼除了他沒人能保障我安全,哈!現在是怎樣?”她費力地用腳蹬用手抓那些藤蔓植物,可能是因為山穀海拔高,這裏的植物普遍還在花期,她不怎麼費勁就爬到了出事的那個山坡,“嚇?我幹嘛要去找他哦?死了才活該呢!白癡!”

她一麵說著,一麵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泥,迎麵刮來帶著塵土氣的風,卻一個人影都不見——他們定是四處求援去了,她想,不管怎樣,去看一眼他是死是活再走,免得將來被人說寡情薄意。

方才聽到的槍聲是從窪地那邊傳來的,她提著那破爛不堪卻仍不忍心隨意糟蹋的裙子奔向那裏,腳底傳來的疼痛徹骨地刺激著她往前行。

然後在那一瞬,她有些愕然,看到那畫麵,像是某個悲傷電影的定格,時間靜止——遠遠地,那兩個男子,就那樣安靜地躺著,呈現一種隨意的姿態,隻是,伍卓睿看起來仍舊像個王者,Chris斜斜倒在他主人身邊, 彼此無言。

“怎麼會……怎麼會?”她腳一軟跪坐在他跟前,他的嘴角殘留著一抹血跡還在往下延伸。

這個家夥不是一向命硬得很麼?怎麼說死就死了呢?“伍卓睿,別給我裝死,起來!”她揪住他的耳朵搖了搖,他不動,她於是抓起他左手的胳膊張口就咬下去,然後,噙著淚鬆開了口——她看到,他的被血染紅的衣襟口隱隱露出一截兩指寬的金屬頭。

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哇一聲哭了出來。“你憑什麼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這個爛人!”“平白無故地把我軟禁在那個破別墅,懷了這個孽種,現在,遺囑都沒留一份就撒手,我告訴你,我這就回去上訴,我要拿走你全部的家產,再用你的錢養小白臉!你等著……”咬牙切齒地,將他的腦袋提起來抱在懷裏,眼淚噗嚕嚕滴在他的臉頰和鼻尖上。驀地,懷裏那個身子動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