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
“我殺了自己的母親!”
“不!你並沒有,她是自殺的!”
“她為什麼要自殺,是我逼她走上這絕路的……”說著,兩行淚珠,終於掛了下來。
陳幼梅淒聲道:“瑛姐,如果你……霖哥會心碎的,也同樣會痛苦一輩子!”
吳如瑛默然無語。
陳霖痛苦的道:“瑛妹,你不能改變你的主意?”吳如瑛搖搖頭,道:“不可能!”
陳霖心念幾轉之後,毅然道:“瑛妹,我決不許你這樣做!”吳如瑛閉上了雙目,麵上的肌肉一陣抽動,顯然她在抑製著內心無比的痛苦,她願意離開陳霖嗎?不!一千個不。
但,她不得不離開他,永遠的。
她不敢看情郎那悲傷欲絕的神情,她的信心幾乎動搖。於是-她伸手懷中,取出絹帕,然後住口邊一抹……動作是那樣的安閑、自然,任誰也看不出異樣。
然後,才幽幽的道:“霖哥,我隻好辜負你了,今生已矣,過去的山盟海誓,願證諸來生!”
陳霖似怒吼般的道:“不!決不!”
“可是,一切都將要成為過去了!”
“什麼?你……”
陳幼梅也發覺情形不對,疾移數步,拉住吳如瑛的手臂一陣搖撼道:“瑛姐,你……你怎麼樣了?”
吳如瑛臉色疾轉酡紅,像喝醉了酒似的。
陳霖不由冷汗直冒,急上前扶住吳如瑛的香肩,嘶聲道:“瑛妹,你……”吳如瑛把一雙變了形的眸子,緊盯著陳霖,緩緩地道:“我已服下了毒藥!”
陳幼梅粉腮大變,張大了口,發不出聲音。
陳霖身軀猛地一震,大吼道:“什麼,你已服下了毒藥?”“不錯,一個弑母的人,怎能覥顏偷生,這樣可以稍贖我的罪愆!”
陳霖探手就往吳如瑛的懷裏抓去……吳如瑛橫掌一切,退閃三步,茫然的道:“霖哥,你要做什麼?”
話聲中,嬌軀已呈搖搖欲倒之勢。
陳霖身形跟進,右手再度抓出,口裏道:“天眼珠!”吳如瑛急朝側方閃避,厲聲道:
“不許動!”陳霖一窒之下,愣然呆住。
“砰!”的一聲,吳如瑛跌坐地上,虛弱的道:“你要天眼珠何用?”
陳霖激動得渾身戰抖,語不成聲的道:“替你解毒!”“不中用了!”
“不中用了?”
“是的,我已自封數處穴道,把毒迫向心脈,而藥力卻無法透過!”
陳霖眼前一黑,幾乎當場栽倒,悲聲道:“瑛妹,你已橫定了心?”“霖,哥……我對不起你……你……”
陳幼梅眼圈一紅,忍不住嗚咽起來。
吳如瑛麵上酡紅漸收,眼光也呈黯淡。
陳霖終忍不住滴下了幾滴英雄之淚,撲上去抱住她的嬌軀。這場悲劇已成了定局,即使是大羅金仙也無法挽回。吳如瑛斜倚在陳霖的懷裏,掙紮著道:“霖哥,吻……我……”
秀目之中,滾落兩滴黃豆大的淚珠,而嘴角,卻浮起一抹期待的笑容。
陳霖心如刀絞,肝腸寸折,眼角,溢出了兩行清淚。他手臂一緊,低下頭去……四片唇瓣,緊密的接合在一起。
彼此的淚水,滲和在一起。
這是斷腸的一吻。陳幼梅緩緩別過頭去,不知是少女的嬌羞使然,還是不忍心看這斷腸的一幕。
久久-吳如瑛輕輕地推開了陳霖,夢囈般的喃喃道:“霖……我滿足了……想不到……在臨死之前,會得到你的……吻……更……想不到,會躺在你的……懷裏!”
陳霖俊麵不停的抽搐,他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生離死別的痛苦,充滿了他的胸臆!
他完全沉浸在悲哀慘痛的深淵裏。
似乎,這是宇宙末日的來臨!天地同愁,草木含悲。吳如瑛困難的從懷中掏出“天眼珠”向陳幼梅喚道:“梅妹!”陳幼梅轉過身來,滿麵淒然之色,道:“瑛姐!”
“這粒……珠子……給你留作……紀念!”
“瑛……姐……”
陳幼梅鼻一酸,淚水撲簌簌而下,雙手接了過來!
吳如瑛麵上紅色已經褪盡,換上了一層死灰之色,呼吸也漸見迫促,胸部在急劇的起伏,四肢開始變冷……陳霖眼看著自己傾心相愛的人,馬上就要撒手塵寰,玉殞香消,不由泣出聲來。
吳如瑛漸合的雙目,倏然又睜開來,嘴唇一陣嗡動,聲音低得幾不可辨:“霖……
哥……那……劍,你留在……身邊!”陳霖含淚點了點頭。
吳如瑛又斷斷續續的道:“天上……人間……願……常……相憶!”聲落,蒼白的粉腮上,現出兩朵笑花,頭一偏,雙目緩緩闔上。
她死了!從此一瞑不視。
陳霖全身感到一陣麻木,緊緊地摟著吳如瑛逐漸冷卻的嬌軀,雙目失神地凝注著遠方,不言不動。
過度的悲傷,使他木然成癡。
陳幼梅卻在一旁不斷地抽搐。
朝陽,似乎也失去了平時的光輝,蒙上了一層淒清之色。久久之後,陳霖才回複了心誌,慘呼道:“瑛妹,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二字一淚,令人不忍卒聽。
陳幼梅拭幹了淚水,道:“哥哥,死者已矣,你該節哀保重!”陳霖目光遲滯的望了他妹妹一眼。”
陳幼梅又道:“死者入土為安,我看把瑛姐母女合葬一塚吧!”
陳霖無言的點了點頭。
陳幼梅就在附近,選了一處向陽之地,勁貫纖掌,不消幾下,便已掘成了一個丈許大的深坑,先把“江湖一美”的屍體,放入土穴之中,這才走近陳霖道:“哥哥,把瑛姐入土吧!”陳霖木然的站起身來,手托著吳如瑛的遺軀,輕輕放置土穴之中,和她的母親排在一起,然後出神地望著她的遺容……“哥哥!”
陳幼梅忍不住輕喚了一聲,但陳霖恍若未聞。
半刻之後,陳幼梅又喚了一聲:“哥哥!”陳霖徐徐抬起頭來,叫了一聲:“妹妹!”
“哥哥,離開墓穴吧!”
“可是,我永遠也看不到她了?”
說著,又告潸然淚下。
陳幼梅無奈,隻好下坑去把陳霖連拖帶拉的弄了上來,然後迅速的用土掩蓋好,在附近搬了些石頭,堆砌成一座拱形的墓。陳霖木然的看著他妹妹動作,癡立如故。
陳幼梅待一切弄妥之後,淒然歎了一口氣,道:“哥哥,我們該走了!”陳霖這才真正的從悲哀的境地中被喚回,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道:“是的,該走了!不過,我還要做點事,你等等!”身形一展,疾奔而去,不一會,手裏抱了一大把野花回來!陳幼梅不由暗自在心裏道:“哥哥表麵冷酷,卻是個多情種子!”
陳霖把那束野花,擺在墳頭,悲聲道:“瑛妹,別了,我有生之年,每年的這一天,獻上一束花,一陌紙錢,瑛妹,安息吧!”祝禱畢,緩緩轉過身來。
陳幼梅秀眉微顰道:“哥哥,我們到哪裏去?”
“八旗幫!”
“八旗幫?”
“是的,八旗幫主楚玲是我的好友……”
“楚玲,我知道,她長得很美!”
陳霖不由俊麵微紅道:“是的,她長得很美!”
“你愛她嗎?”“妹妹,現在不要談這些!”
“我們到‘八旗幫’幹嗎?”
“會合師叔‘飄萍客李奇’和師妹鍾小翠等人,掃蕩白骨教!”“我兄妹倆不成嗎?我們現在就可以回頭直闖白骨總壇?”“不行!”
“為什麼?”
“‘白骨鎖魂大陣’之外,還有‘死亡地帶’,滿灑劇毒,你無法……”
“哈哈,哥哥,你忘了?”
“忘了什麼?”
“我可以通過‘死亡地帶’!”
“你不怕毒?那你為什麼被擒?”
“不是,我說現在!”
“現在?”
“嗯,瑛姐遺贈的“天眼珠”,功能辨毒克毒,此珠在身,毒其奈我何!”提起吳如瑛的名字,陳霖又不由黯然久之,才搖搖頭道:“不成!”
“為什麼?”
“我們必須以雄厚的力量,徹底消滅該教,憑我兄妹倆,報仇雪恨,固不成問題,但如果不把該教徹底解決掉,任其有漏網之魚,終是貽禍江湖,最主要的是他們都能用毒……”
“難道說要把該教一網打盡,豈不有傷天和?”
“不錯,我有這種想法!”“那太殘忍了!”
“殘忍?白骨教單為了這一座‘白骨鎖魂大陣’,就不知枉殺了多少無辜,融屍取骨,我曾親眼目睹,殺百人而救千人,甚至萬人,何謂殘忍!”“既然白骨教善於用毒,豈不令參與的人白白送死?”“這個……當然要從長計議!”
“那我們上道吧?”
“好!”陳霖把吳如瑛遺贈的“無虛劍”佩在腰間。
兄妹兩人,馳下山崗,陳霖猶不斷的回頭,望那一抔黃土,直到望不見了才罷。
陳幼梅邊行邊道:“哥哥,未來的嫂子怎麼長得那樣醜?”陳霖正色道:“妹妹,不許你這麼說,人真正的美醜,並不在容貌,而是內心,如果一個美若天仙的女子,內心卻汙穢不堪,你還認為她美嗎?”
陳幼梅臉一紅道:“我隻是隨便說說而已!”
兩人晝夜奔行……這一天收辰巳之交,已來到“八旗幫”總舵所在之地。沿途哨卡俱無,陳霖一顆心不由忐忑起來,忖道:“難道‘八旗幫’遭遇了什麼意外不成,不然,哪會如此,豈有總舵所在之地,連個哨卡都沒有?”
心念未已,隻聽陳幼梅驚呼一聲道:“哥哥,屍體!”陳霖一震道:“什麼?”
“屍體!”
“在哪裏?”“那草叢中不是?”
陳霖循著陳幼梅的手指一看,果然,五丈外草叢中,隱約露出幾具屍體,不由怦然一驚,上前一看,惶然道:“不好,八旗總舵遭了意外!我們快!”說著,身形驟然一緊,疾逾流星飛矢,猛瀉而去。陳幼梅鼓足全力跟在後麵。
沿途,屍體不斷出現,令人怵目驚心。
總舵房舍在望,屍體也愈來愈多,卻不聞半絲聲息。陳霖一顆心,幾乎跳出腔子來。
細查那些屍體,周身未見傷痕,也沒有流血現象,隻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中毒,另一種被絕高的內家好手所傷。顧盼間,兄妹倆來到總舵大門之前,隻見了無人跡,一片死寂陰森。
門口,又是數具死屍,死狀和一路所見哨卡一樣,其中有兩具陳霖認得是該幫的兩位堂主。
一種不祥的預感,使陳霖連打了兩個寒顫。
踏進大門,兄妹倆頓時直了眼,一陣毛骨悚然。
隻見令壇前的院地之中,橫七豎八,盡是死屍,血腥之味,中人欲嘔,厥狀之慘,令人不忍卒睹。
陳霖雙目盡赤,肝膽皆炸。
是誰,以這殘酷的手段血洗“八旗幫”,竟然不留半個活口?從地上凝結的血跡和折劍殘肢看來,令壇前曾經過一番激烈的搏鬥。
除了死者之外,是否還有活口逃出,不得而知。幫主楚玲,未婚妻鍾小翠,師叔“飄萍客李奇”,古道熱腸的“猴叟曹貽”,莫非都全部遭了毒手?想到這裏,登時冷汗遍體,渾身起栗。
這太可怕了,他不敢再朝下想……陳幼梅激顫的道:“哥哥,在你的想象中,是誰下的手?”陳霖沉重的一搖頭道:“下手的不止一人,可能是有計劃的屠殺,無從想象!”
“不知小翠姐姐他們……”
“目前也無從判斷她(他)們的生死!”
“我們開始檢視一遍屍身,如何?”
“好的!”
兩人懷著一種莫名的心情,翻檢每一具屍身,但,找不到他們要找的人。陳霖劍眉緊蹙著道:“莫非李師叔他們沒有來,楚玲走脫了,但,不可能呀,算時日,他們該在這裏等我會齊的?”陳幼梅道:“我們到裏麵去看看?”
兩人越過院地,向令壇走去!
剛走到令壇門外,陳幼梅突然尖叫一聲道:“哥哥,你看!”陳霖定睛一看,口裏怒哼一聲,就待……陳幼梅一把拉住他道:“哥哥,且慢!”
陳霖一愕道:“你發現了什麼?”
“事情大有蹊蹺!”
“什麼蹊蹺?”
“八旗幫既被血洗,為什麼獨留幫主楚玲一個活口,綁在令壇之內,可能這是一個陷阱,也許目的是誘你上鉤!”陳霖不由悚然而震,她說的確有道理,這事情太奇突,太出人意料。
原來幫主楚玲,被反綁在令壇之內的一把太師椅上。陳幼梅又道:“楚幫主看樣子是口不能開,身不能移,必是穴道被製無疑!”
陳霖依言一審視,果然正如陳幼梅所說,楚玲滿麵痛苦之色,除了眼睛還能轉動之外,和一尊木偶差不多。
“幫主!哦……玲妹!”
陳霖高叫一聲,楚玲秀目一眨,毫無反應,當下,毅然道:“先把她救出來再說!”
說著,腳一舉,又待朝令壇跨入。
陳幼梅一橫身攔住了陳霖道:“哥哥,仔細考慮一下?”“我不能不救她?”
“可是你看她的眼神,似乎在阻止我們進內!”
陳霖疾朝楚玲的麵上看去,果見她雙目睜得滾圓,幾乎要突出眼眶,顯見她心中必有重大的話要說,苦於開不了口。當下試探著叫道:“玲妹,你是否急切著要我來解開你?”楚玲的眼,睜得更大,可以使人領略到答案是“不”。“是不是令壇之內已被人弄了手腳,不能進入?”
楚玲雙眼一連幾眨,表示陳霖猜對了。
陳霖在焦灼之中,又加上困惑,不知這令壇之內到底布了什麼陷阱,一時之間,急得抓耳搔腮,半籌莫展。
楚玲不能說話,根本問不出所以然,但又不能舍之不救。陳幼梅蘭心慧質,忽然想到一個妙著,喜孜孜的道:“霖哥,有了!”
“什麼有了?”
“目前最好能先設法解開楚幫主的被製穴道!”
“人不能進內,如何解法?”
“以哥哥的功力,是否可以在三丈之間的距離隔空震穴?”陳霖心中一動道:“可以,不過你知她是何穴被製?對方施的是什麼手法?如果是獨門點穴手法,又將奈何?”“但,我們總得一試!”
“如何試法?”
陳幼梅神秘的一笑道:“你準備好了,看我的!”
說著,麵對楚玲道:“楚幫主,現在我開始循序背誦穴道,當我念到你被製的穴道時,你就眨一下眼,我哥哥將以隔空震穴手法,為你解穴!”楚玲連眨了三下眼,表示知道。
陳霖對乃妹的心計,大是佩服,這真是一個妙著。
陳幼梅開始高聲念出穴道名稱:“百會、華蓋、天突、玉枕、精促、步印、神封、藏血、聽根、通太、眉衝、睛明、人中……肩井!”楚玲眼睛一眨。
陳幼梅急向陳霖道:“解她左右肩井!”
陳霖雙掌中指戟立,逼出兩道淡紅色的指風,飄向楚玲左右肩井。
楚玲微微一震,雙臂竟然能微著掙紮。
陳幼梅又接著念道:“靈虛、神藏、或中、未穴……啞門!”楚玲又一眨眼。
陳幼梅道:“啞門穴!”
陳霖又射出一縷指風。
“啞門穴”一解,楚玲登時能開口說話,慘然喚了一聲“霖哥!”
陳霖這一喜豈同小可,急應道:“玲妹,怎麼回事?”楚玲眼中立時射出兩縷怨毒的煞芒,道:“霖哥,現在請以指風再解我腎俞、三裏、維道、居停、中瀆、陽輔各穴,然後再告訴你事變真相!”
陳霖不由咋舌,她的穴道被製竟有如此之多,而且遍及上中下三盤,難怪她口不能開,身不能動,當即依言解了她所說的各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