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零零壹)棄嬰(1 / 2)

北齊天保七年,冬。

鄴城已下十日大雨,寒風凜冽,極目凋敝,周全荒涼之盛。汴梁河水勢節節上漲。國勢灰敗如寒風瑟雨中之鄴城,絲毫也不能驚動皇都中的皇帝。三台宮殿僅修建即動用十萬民夫,奢華勞民之極。

皇帝整日不理朝政,飲酒作樂,所謂主昏在上,則臣庸在下,朝中身居顯位的達官貴人更加著緊縱樂,樂坊楚館整夜掌著吉祥燈,穿紅著綠的舞娘立於金盤翩然起舞,姿態婀娜飄搖,又有歌姬擺琴吟唱,聲如乳燕,鳴鳴啾啾,和著窗外淒淒冬雨,透著脂粉靡靡的暖意。

於是女子聲嘶力竭的哭喊之聲也一並消匿於紅縷翠鈿的和樂中。

年老的婦人挽著袖子,死死把住女子的雙腿,尖利的高喊,“用力——!姑娘用力——”

鬢發散亂汗濕額角的女子無力的搖晃著頭顱,如具被隨便擺弄的屍體。

整整兩個時辰的陣痛和掙紮已使她力竭。

然而靜不稍瞬,她突而大叫起來,嘴唇咬得血流,手指死死攥住被角,“嬤嬤,嬤嬤——道蝶——道蝶痛啊——”生產的苦痛令纖弱的女子不由軟弱的啜泣起來,漸漸這啜泣變成了幹嚎,她在床榻上徒然僵硬掙紮,眼淚順著臉頰滾在軟絮中。

老婦肥胖的麵龐上不見半分憐惜,冷然哼一聲道,“用力!我叫姑娘用力!哭,哭有什麼用!”

道蝶覺得自己已經死了,嬤嬤的聲音模糊的幾乎聽不清,唯獨她自己的心跳聲,噗通噗通。

她不知不覺傷心的大哭起來,一串串斷了線般的眼淚滾落,淒淒迷迷的咬著蒼白嘴唇,口中含糊不清的念道,“孩子……這該死的……這該死的孩子……”

七道蝶一點也不喜歡腹中這個孩子。

他令她臃腫,嘔吐,被嬤嬤和姐姐們冷嘲熱諷,哭泣。

現在,竟還想要她的命!

她咬著牙,對孩子的恨意讓她憋足了氣,讓她在心裏尖叫,想要將腹中遲遲不肯出世的孩子一把抓出來掐死!

孩子的啼哭聲隨著她徹骨的恨意一起,猛地響徹在樂坊陰暗的閣間,散發著潮濕沉落的房子裏漂浮出濃濃血氣。

身材肥胖的老婦抓起呱呱落地的嬰孩,沾了盆裏的水幫孩子擦去血跡。

水早已涼透了,冰涼的水點到孩子身上,小小的嬰孩哭的更加厲害。老婦人在這哇哇的哭泣聲中,沒好氣的數落起來:“姑娘!不是老身說你,老身將你教養出來,可不是給道蝶姑娘你接生來的。”手上的動作逐重,刺拔拔的渾濁眼珠注視著床上的女子,轉了一轉,冷笑道,“老身將姑娘教養出來,可是為了給老身賺些養老的錢,姑娘倒好——”手撥開懷中嬰孩漆黑的額發,冰冷的帕子拭過去,“姑娘倒好——”

陰暗閣間忽的傳來她的驚叫,旋即再無聲響。

道蝶覺得自己已死過去,身體黏膩,四肢僵冷,她太累太乏,想要合眼小憩,嬤嬤在耳邊說些什麼,她一句也沒聽見。

可老婦的這聲驚叫宛如要將天幕也撕破,令陷入沉迷之中的道蝶不得不掙紮睜眼相望。

教養嬤嬤舉著那剛出生的嬰孩,手足顫抖,目光驚懼之極。

道蝶心有不解,有氣無力道:“嬤嬤,何事驚慌?”

老婦人將懷中的嬰孩狠狠的塞到她麵前,眼珠瞪得極大,仿佛遇到了什麼天下最最駭人之事。

小小的嬰孩此時已止了啼哭,裹著雪白的單薄繈褓,小小一張臉兒粉白,如釉玉一般顏色,小小一點鼻子小小一點嘴,眼睛尚未睜開,落得一排密密的睫毛,烏黑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