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負如來不負卿 佛緣 世上安得雙全法(六)(1 / 2)

戊寅年五月初十,文家娶親。流水之宴,賓客雲集。彼時戰亂,多貧窮饑餓之人,落草成寇。文家富甲一方,方少成親,一擲千金。是以至夜,流寇突襲,文家上下,洗劫一空,無一活口。漫天大火,驚動百裏。

文府後院的大火燃起的時候,就連在山上的渡嵐寺都能看見。隻是此時,夜還很靜,風未起火未燃。

了塵祈願完畢從大殿走出的時候就看見師父從禪房中走了出來,他恭恭敬敬的對著師父做了合十禮,有些疑惑師父為何神色如此凝重,隻聽師父深深歎了口氣,話道:“了塵,這一切皆是劫數難逃,罷了,叫了你的師兄們拿著水桶下山救火去吧。”

了塵麵上露出一絲疑惑,問道:“師父,不知是何處起火?”

澄空深深的看了了塵一眼,緩緩開口,說出了文府二字,便看到了塵的身形晃了晃,接連後退了好幾步,然後轉眼間便消失了蹤影。

了塵的腦子一片空白,心中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快點,再快一點。他在黑沉的山路上疾馳著,來不及帶任何的可以照明的東西,被樹枝絆倒了好幾次,他卻絲毫沒有感覺的爬起來繼續向前跑著。

奔跑著穿過曲折的弄堂,還未接近文府的大門,他便聞到了那股濃重的散發著不祥的血腥氣味,了塵不自覺的加快了步伐。大門前的朱紅紗燈依然透出明亮的燈光,文府上下依舊燈火通明,在那燈火的映照下,了塵的臉看起來格外蒼白,好像死人一樣,僧袍不知是被什麼刮破,身上沾了好些泥土,連平時俊美如玉的臉頰上也被汙了,看起來好不狼狽。他在大門前停住了腳步,流寇已經洗劫一空的離開了,隻留下了廳堂中滿地的屍體。遠遠的,了塵就被躺在地上的一抹大紅刺痛了雙眼,他立時奔而向前,在門檻處卻絆了一跤狠狠的摔在了地上,他似是毫無所知的爬起來,踉蹌的一步一步向前走著,眼中隻有那抹紅色,臉頰上涼涼的,卻不知自己早已淚流滿麵。

了塵跪坐在了地上,輕輕的把她從地上抱起,那動作如此小心翼翼,好像怕把懷中的人碰碎似的。她靜靜的躺在他的懷裏,好像睡著了一般,正紅色的襖裙嫁衣,斜襟領上綴有細膩的盤扣絞花,寬袖邊緣的暗紋是盛開的折枝牡丹,裙上用暗紅色的絲線繡著百子百福的花樣,金線滾邊,尾群長擺拖曳在地,穿著嫁衣的她真的很美,可是那嫁衣上的血跡卻那樣的刺眼,刺得他淚流不止,刺得他心痛異常,宛若刀絞。那副她戴了一生從不曾從手腕上摘下的銀鈴上也沾滿了鮮紅的血,從前那清澈悅耳的鈴鐺聲恐怕是再也不會響起了。

了塵緩緩的抬起手,稍稍遲疑了一下,卻又堅定的伸了出去,輕輕的碰了碰她的臉頰,然後又攏了攏她散亂的烏發。他在心底迷茫著一直想要伸出的手,竟然在這種時刻才有勇氣去碰一碰她。

他俯下身子,貼在她的耳邊溫柔的說道:“阿鈴,了塵知自己無法參加你和文方的婚禮,但是從前也曾暗暗奢望過,卻沒想到今日真的能得見你穿著嫁衣的樣子,得見你人生中最美的時刻。果然,佛祖誠不欺我,人是不應該有奢求的,可是這罪孽應該由了塵承擔才是啊……”

“阿鈴啊……”

“阿鈴啊……”

了塵如往日一般輕輕叫著她的名字,以前她都會眉眼彎彎的衝著他笑著答應,然後調笑著叫一句小和尚,可是今日她卻沒了回應,而今後也再不會有人應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