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人間三月,春光明媚,鮮花漸漸盛開,空氣中彌漫著醉人的香氣,宮女們已經褪下了冬日裏的厚裙,換上輕薄的春衫,而穆橙鈴此時卻仍穿著白狐裘衣,手中捧著湯婆子,在欒卿的攙扶下緩緩的走在禦花園中,那白色的裘衣穿在她的身上更襯的她麵色蒼白,毫無血色,完全反襯了禦花園中鮮花們的生機勃勃。
七世書想讓她離開,自然不會存在什麼方式可以阻止,禦醫們殫精竭慮的研究也無非就是延緩了這個過程,穆橙鈴甚至能感覺得到這個身體的生命力在一日一日的減少。今日好不容易求了欒卿帶她出來看花,可是走著走著卻越發的感到體力不濟,最後幾乎是被欒卿半抱半攙的走著。
穆橙鈴伸出手來,輕輕的撫上了枝頭的海棠,指尖白的透明,更襯的花兒紅豔,穆橙鈴輕咳了幾聲,抬起頭來微笑著看向抱扶著她的欒卿,輕聲道:“這些花兒開的真好,是吧?”
“你若喜歡這海棠,我就讓人多種一些,明年就會有一大片的海棠林,到時我們再一起來看,可好?”欒卿眼神中是濃的化不開的憂愁,而對她說話的聲音卻溫柔依舊。自從她病了以後,欒卿的眼中似乎就再也沒了笑意,穆橙鈴看在眼中疼在心裏。明年?他們心裏都知道,她不會再有明年了,可是穆橙鈴依舊微笑著點了頭,注視著他的雙眸,道:“好,我們明年還一起來這裏看花。”
“那我們就這樣說定了。”欒卿微笑著回道。
“不僅僅是海棠呢,我還要你在重華宮前親手幫我種上我最愛的橙花,每年一棵,這樣等我們老的時候重華宮前就會有大片的橙花林了,那時我們還像年輕的時候一起手拉著手,坐在搖椅中在橙花樹下曬太陽,你說,好不好?”穆橙鈴眉眼彎彎,語氣中充滿期待的問道。
欒卿喉頭微動,好像在壓抑著什麼一般,最後隻是微笑著點了點頭,鄭重的道了聲好。
“那我們就說好了,你要每年都親手為我種上一棵,直到你老的都走不動的那天。你答應了我的,那不管發生了什麼,你都不能反悔哦。”穆橙鈴抬起手來輕輕的撫著欒卿的臉頰,極其認真的說道。
“好,那你也要答應我到時候可不許嫌棄我老。”欒卿眼眶有些微紅,唇邊的笑容卻更大了幾分。
穆橙鈴連忙低下了頭,那一瞬間,一滴淚無聲的融入了裘衣的白色毛皮中,她卻害怕欒卿發現,隻是低著頭,盡力用帶著笑意的聲音說道:“那可不一定,你要是老的滿臉都是皺紋,不好看了,我就不要你了。”
“那我豈不是現在就要好好保養了,不讓你將來有機會拋棄我。”
再抬頭,穆橙鈴已經神色如常,裝作認真的點了點頭,道:“好像是這回事。”
春風吹過,輕揚起二人的發絲,欒卿道:“起風了,我們先回去,等哪一日天氣好了,我們再出來,好嗎?”
穆橙鈴點了點頭,就在欒卿的攙扶下往回走著,可是還沒等走出幾步,就覺得腿部一軟,差點跌倒,她又試了試邁腿,卻覺得似有千金重。
她好像,走不了路了……
心中有多沮喪,她卻不敢露出分毫,隻是開口用著玩笑一般的語氣,對欒卿說道:“我走累了,你來抱我吧。”
欒卿聽聞此話,立即疼惜的將她橫抱了起來,穆橙鈴將湯婆子放在懷裏,雙手環抱住了欒卿的脖頸,將頭靠在了他的耳後,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眼淚無聲的浸濕了她的衣袖。
自那日外出看花以後,穆橙鈴安靜了許多,再也不提外出散步之事,每日就躺在床榻上看看書要不就與欒卿說說話,她知道自一個月前,欒卿就已經把每日的早朝都取消了,寸步不離的守在她的身旁,最多隻是在她睡著的時候看看奏折,她原本勸過幾句,欒卿卻絲毫不理。自私的說,在這種每一刻都好似偷來般的時候,她也不舍得和欒卿分開一分一秒,於是最後也任由他如此了。
有時她靠在床頭,欒卿就坐在一旁為她彈琴。她一直知道欒卿十分擅長音律,又或者說其實他琴棋書畫全部都擅長,她最喜歡的就是看他彈琴的樣子,寬衣廣袖,說不出的風流灑脫,就好似天上的謫仙,誤入凡塵裏。
有時他趁著她睡著的時候外出作畫,將外麵的春景全部描摹在宣紙上,讓她即使在房間裏也能碰觸外麵明媚的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