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側白玉高柱聳入雲中,遙棲在大殿之中緩緩行來,遠遠的就看見手持書卷端坐於大殿盡頭玉座之上的欒卿,知他前來,卻頭也不抬。
這場景多麼熟悉,與多年前一模一樣。
“阿鈴跳入了長璽的虞池水中,為了見你。”遙棲語氣平淡的陳述著。
欒卿沒有抬頭,隻是繼續讀著手中的書卷。
“她一直咬著牙忍著,滿口鮮血也不肯叫出一聲。”
欒卿低著頭,麵色依然平靜,輕輕翻過一頁。
“你知道昏迷的時候她一直在說什麼嗎?她說她好疼。”遙棲沉默了一會兒,勾唇一笑,再次開口道:“欒卿,她說她好疼。”
欒卿準備翻頁的手一頓,抬頭看向遙棲,他淡淡開口:“我說過,你花在那個凡人身上的心思太過了。遙棲,你是神。”
遙棲沒有理會他的話,鳳眸一眨不眨的注視著欒卿,問:“她為了你受了這般苦楚,你還是不願意下凡見她一麵嗎?你不想要尋找你丟失掉的記憶嗎?”
欒卿眉頭微蹙,“忘記如何,記起又如何?萬事皆有緣由,不可強求。”
“那是因為你不知道你丟掉的到底是什麼!”遙棲怒道。
“欒卿,我們認識的如此漫長歲月裏,好像還從沒真正的比拚過一次,我答應了她要將你帶下去見她,這一次就算是綁我也要把你綁到她麵前!”遙棲一抬袖,一時間白光大盛,數道劍影直衝欒卿而去。
欒卿結印一擋,對遙棲冷道:“你這是在做什麼?!”
遙棲也不答,飛身上前再次攻向欒卿,二人說話間就真的在九肖重華殿上打了起來,一來一回,光色繁複,劍影憧憧,一時間難分難解。
也不知打了多久,忽然響起一陣天崩地裂的轟隆聲,遙棲臉色一變,短促的分神卻讓他沒來得及躲過欒卿襲來的劍影,猛的吐出一口血來。
欒卿見遙棲受傷,急急收回了攻勢,問道:“你沒事吧?”那連綿不絕的轟隆聲亦是讓他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遙棲根本沒有理會欒卿的問話,亦沒有理會身上的傷,他疾步走到大殿邊緣,向外看去,隻見一大片陰雲在九肖重華殿的下方的天空盤踞起來,驟然密布,怒嘯之聲滾滾而來,雲中一道道紫金色的電弧跳躍不止。
是天罰。
遙棲的麵上是從未有過的冷然肅穆,然後他轉身對欒卿短促的笑了一下。之後一句話都沒說,火紅的身影快如閃電,眨眼就不見了。
穆橙鈴看著天空之上密布的陰雲,沉默的歎了口氣,隨後迅速的奔跑起來,她知道自己絕不能讓天雷打在這天宮仙殿之中,一定要趁著第一道天雷打下來之前離開仙界。
她雖這般想著,但是奈何速度有限,第一道天雷打下的時候,她隻來得及遠離仙界的眾多建築群,雷電從頭貫到腳底,劇烈的疼痛流向四肢百骸,竟與那虞池水不遑多讓,穆橙鈴腿部一軟跪倒在地,卻是再也爬不起來了。天罰是上天的懲罰,任何的防禦術法在天罰麵前都會完全失效,穆橙鈴現在所能做的也隻有硬抗。緊接著便是第二道天雷,她死死的咬住牙關,拚命忍著不讓自己尖叫出聲,爾後猛地就吐出一口血來。又一道天雷打下,穆橙鈴的臉上已經徹底沒了血色,白的透明,渾身冷汗,嘴角溢出的血越來越多。直到第四道天雷擊在她的身上時,穆橙鈴覺得自己已經疼的麻木了,四肢的末端都在微微戰栗著,按這個程度,大概不出九道,她就可以結束這種痛苦了。
忽然一片火紅將她籠罩,遙棲就那般從天而降把她抱起,罌粟般絕豔的臉頰上揚起一個讓她安心的微笑,身形一閃,穆橙鈴就發現遙棲已經將她帶到了毫無人煙滿是荒蕪的虛海海畔。天空的陰雲迅速向這裏聚攏,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黑色漩渦,漫天都是天崩地裂一般的轟隆聲響,隻是聽著便讓人心悸萬分,然後穆橙鈴便被遙棲抱住一把壓在了胸口,她被緊緊的禁錮在他的懷裏嚴嚴護住,靠在他的胸前隻能向上看到他的臉頰。穆橙鈴猛然意識到遙棲即將要做之事,她劇烈的掙紮著想要離開他的懷抱,卻被遙棲輕輕一點全身僵硬完全無法動彈。
而後,她便眼睜睜的看著天雷從天而降,直直的打在遙棲的背上,她感到他抱著她的身體微微顫動了一下,臉上的笑意卻沒有減去一分。
“不要,遙棲……不要……”穆橙鈴顫聲說著,眼中在天罰下來後第一次有了絕望。
遙棲低頭看著她輕聲道:“閉上眼睛,不要看。聽話……”
穆橙鈴不停的搖頭,嗚咽起來。
第六道,第七道,第八道,第九道,每下一道遙棲的身體都會微顫一下,穆橙鈴卻覺得這比打在自己的身上還要讓她折磨,讓她痛苦。
“遙棲,放開我吧,求求你,不要……我不要你這樣……”穆橙鈴在他的懷中小聲啜泣著,遙棲伸手撫了撫她的背脊,低聲安慰道:“別擔心,我好歹也是個神族,是不是?”
“不要……”
一道道天雷連綿不斷的打在遙棲的脊背上,為了護住橙鈴,從頭到尾他都一動也未動過。他的喉頭來回滾動,忍耐許久,最後卻終是忍不住吐出了一口鮮血,卻仍在對著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