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漢永康元年正月。
六合蕭條,嚴霜凜冽。
時下正值大寒節氣,一年中最寒的時節。
京都洛陽,東南隅壓下陣陣稠密的彤雲,西北天空騰駕起層層的霧靄。接踵而至驕狂的瑟瑟北風,張開了猙獰大口,不止地肆虐咆哮,那窮凶極惡的氣勢似要將這裏的一切撕碎吞沒。
空氣中彌漫著浸人的寒氣,無孔不入地滲透到洛陽城中每一處角落,猶若尖針一般刺人毛骨。陰霾籠罩下的天際隻淺淺地露出一片白肚,眼睛也似的窺望著這座千年古城。
城中街巷一日來早就不似往昔那般紙醉金迷,沒有喧囂奢靡,也沒有歡歌笑語,更沒有夜夜的華燈燦爛與那永不停奏的嘹亮笙歌。每一個街巷,每一個角落就像是被肅清了一般,陷入了一片死寂。
一陣陣打著“竇”字旗號,絡繹不絕入城的甲士打破了死沉的局麵。
人們畏縮在暗處,透過門縫瞥望,不敢大口地喘出氣來,隻全作一副心驚膽寒的姿態,麻木地納受著這場朝廷的突如其來的驚天變故。
大內宮苑,南宮。
一個象征帝國最高皇權的地方。
此時此刻,南宮的禁衛軍相比往日足足多出了近三重。如此嚴密的守衛,以一不可撼動的強勢維護著帝國的皇權。
南宮德陽殿裏的小黃門們緊鑼密鼓地張掛起白幡縞素,將整座皇城置身於白茫世界之中。在位二十一年的大漢桓帝劉誌於德陽殿不治身亡,駕崩歸天了。
桓帝的遺體由執事太監裝殮,陳列在德陽殿正殿裏一金棺銀槨之中。棺槨金身之上琢刻有上好的龍章鳳圖,柩前高豎一塊描有“大行孝桓皇帝陛下之靈位”小篆金字的朱漆靈位。香鼎中香煙氤氳,盤旋周繞。
宮殿中不絕的是管弦曲笛的哀樂,繚繞耳畔的是不盡的嚎啕。而此時的內宮禁苑也正如這天色一般暗沉了下來,變了天似的嘩然一片,聒噪沸騰。
“不要...不要...皇兒...皇兒...”
一聲強烈而又揪人心肺的慘叫從南宮潭雲閣傳來。
這聲撕心裂肺的慘叫,恰如春日裏的驚蟄一聲雷劃破了天際,傳到了位處中宮的長秋宮,最後乃至於整座皇宮。
長秋宮,皇後竇妙的寢居之地。慘叫發生之時竇皇後正在宮中與帝國大將軍竇武閉門商議著他們的千秋大計。
對於潭雲閣猝然發出的那一陣驚動天地的慘叫,竇皇後並不覺得有多突兀,亦不覺得有多出人意料。
她微微扶了扶頭上的金絲鳳冠,目不轉視地斜望著竇國丈,冷笑著說道:“看來事情已經成了,王美人的孽種被本宮除掉了。”
“若不是許太醫通報及時,告知為父此等天大的秘密,恐怕你我仍被蒙在鼓裏呢。”竇國丈撫了撫頷下白須,餘悸未消,“要是這孽種活下來的話,天子的位置由誰來坐恐怕就由不得你我做主了。”
“這一切還是父親大人籌謀得周全,暗使金銀賄賂許太醫,命他在保胎藥中做了些手腳,讓先帝唯一的骨血胎死在了腹中。王美人啊,王美人。你千方百計要保全的先帝這點骨血,如今也被本宮鏟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