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忽必烈和郝經在書房裏交談。郝經告訴忽必烈,馬背上可以得天下,但馬背上不能治天下。忽必烈覺得郝經的看法很新鮮,以前從來沒有聽人說過,但他並不知道其中的道理,急切地問:“你快講講,是什麼意思?”
郝經說:“打天下靠的是武力,征戰殺伐,攻城略地。治理天下則不然,靠武力是不行的,打打殺殺不僅無濟於事,反而會釀出禍端。治理天下需要的是禮儀製度,規章法典。”
“禮儀製度、規章法典?”忽必烈聽著這些詞兒很陌生,茫然地問:“這……我們從來沒有這些,叫我到哪裏去找啊?”
郝經笑了笑,說:“這些很現成,漢人各朝各代都有,可說是多如牛毛。以後,我慢慢向王爺介紹。”
這次談話,忽必烈受到很大觸動,使他想了許多。他們蒙古人自小生活在馬背上,可說個個是騎射高手。但要說起讀書識字,一百個裏也找不出一個。不讀書,攻城略地、打打殺殺還沒有什麼。要是治理天下、管理朝政就不行了。他由衷地感覺到學習的重要,決定在王府開一座學堂,讓請來的大儒當老師,教他和他的兒女們讀書。他把這個想法告訴了子聰、郝經和竇默,三人非常高興,說:“王爺身為蒙古人,求學若渴,太難能可貴了,一定可成大業。”
忽必烈說:“那咱們說定了,馬上就開課!”
就這樣,忽必烈在王府裏開了蒙古人的第一個學館,由竇默任教習,學生是忽必烈的長子真金,次子脫歡,和其他小王爺。竇默認為,立身之本在於孝,孝是世間一切美德的基礎,先有孝而後才有忠、有仁、有義、有悌,不孝乃人之大惡。所以,他首先開講的是《孝經》。
忽必烈學的是曆朝典籍。這些典籍,有的他隱隱約約聽說過,但並不詳知底裏,有的則壓根兒就沒有聽說過。他這時候才知道,原來打天下和治理天下還有這麼多學問和講究!真有黑屋子裏突然照進燦爛陽光一樣,使他心胸驟亮,眼界大開,真正感受到,不讀書不明理,就像沒頭的蒼蠅胡碰亂撞。
這天,忽必烈正在屋裏專心致誌地讀書。窗外烏雲密布,冷風颼颼,天要下雨了。屋裏的光線越來越暗,忽必烈覺得眼睛發酸,字跡也模糊了。他放下書本,從椅子上站起來,伸了伸懶腰,打了個哈欠,感歎地說:“真沒想到,這讀書比騎馬射箭難多了。”他覺得屋內有些憋悶,走到窗戶前順手打開窗戶,外麵的涼風吹進來,心中感到清爽了許多。忽必烈無意中發現假山旁坐著一個人,也在聚精會神地讀書。忽必烈仔細一看,原來是他的貼身仆人廉希憲。
忽必烈好奇地走過去,。
廉希憲讀得很認真,忽必烈走到他身邊以後他才發現,驀地站起身惶促施禮,說道:“啊?是王爺!您……您有何吩咐?”
忽必烈笑著說“快起來,我沒什麼事。”指著廉希憲手裏的書本問道:“你也在讀漢人的書?”
廉希憲有一種失職的惶遽,不好意思地說:“嗬……嗯……沒……沒耽誤王爺的事吧?”
忽必烈說:“別緊張,沒有,什麼也沒有耽誤。我是說,你們回回人也讀漢人的書?”
廉希憲恢複了平靜,反問道:“王爺您是蒙古人,不是也在讀漢人的書嗎?而且,您還拜漢人做師傅。”
忽必烈頗有感觸地說:“我跟你不一樣,我要輔佐大汗奪取天下和治理天下,不讀書不行呀!而你……”
廉希憲的回答說:“王爺讀書是學治國,奴才讀書是學做人。”
廉希憲的回答令忽必烈刮目相看:“那我問你,做人應該具備什麼樣的品德呀?”
廉希憲不假思索地說:“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乃大丈夫之謂也!”
忽必烈來了興趣,問:“如果叫你作官,你應當如何作呀?”
廉希憲胸有成竹,滔滔不絕地說道:“當行仁政,行仁政得民心,行暴政失民心,得民心天下興,失民心天下亡。夏桀商紂,殘暴荒淫,民心盡失,落了個國滅身亡的下場。周武王興仁義之師討伐商紂,上應天意,下順民心,萬眾擁戴,豈有不成功的道理。您看,所以孟子說:‘苟行仁政,四海之內皆舉首而望之,欲以為君。’”
“啊呀!真沒想到,你能有如此見解,太不容易了!”廉希憲理解得如此深奧,大大出乎忽必烈的意料!驚喜地說:“以後,你就改名叫廉孟子吧!”
“王爺,您在笑話我吧?”廉希憲本來就靦腆,被說得紅了臉。
“不不!”忽必烈認真地說:“我說的是真的!沒想到你小小年紀能有如此見解,你學得確實不錯啊。”忽必烈撫摩著廉希憲的頭,充滿感情地說:“你十幾歲就跟著我,南征北殺,顛沛流離,吃了不少苦哇!”
“王爺可別這麼說。”廉希憲眼裏注滿淚水,握著忽必烈的手哽咽著說,“廉希憲從小死了父母,要不是王爺收留,恐怕廉希憲早就不在世上了。王爺待我象親生兒子,我要伺候王爺一輩子!”
主仆正談得動情,萬安宮的內侍急匆匆來報,說蒙哥大汗病勢沉重,發燒,說胡話,昏迷不醒。也速台大妃請他立即進宮。
忽必烈聽了大感驚詫,前幾天夜裏蒙哥汗到他府裏來還好好的,怎麼一下子就病成這個樣子了呢?便問內侍:“大汗得的什麼病?”
內侍說:“好象是沾染瘴氣被厲鬼纏住了。我也說不清楚,您快去就是了。”
“好。”忽必烈不敢怠慢,說:“你先去吧,我隨後就到。”
內侍走後,廉希憲對忽必烈說:“王爺,依奴才看,這事很有些蹊蹺,在沒弄清楚之前,您不能貿然前往。”
忽必烈說:“你是說,大汗在裝病騙我?你太多心了,不會,大汗怎麼會騙我呢?絕對不會。”
安童說:“大汗不會騙您,可是,您別忘了,也速察國舅詭計多端,什麼壞事都做得出來。上次在去雲中寺的山路上埋炸藥,多麼的陰狠歹毒啊!對於他,您不能不防。如果是他設計暗算您,那可就……”
廉希憲幫腔說:“子聰師傅說的對,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這……”忽必烈心裏很矛盾。也速台大妃和也速察國舅心胸狹窄,做事凶狠歹毒,他是知道的。他們一直認為自己是蒙哥汗位的主要威脅,必欲除之而後快,從上次在山路埋炸藥看,已經到了不擇手段的地步。但是忽必烈堅信,他們做的這些,肯定是背著蒙哥汗幹的。尤其經過上次蒙哥夜探王府以後,忽必烈更加相信,蒙哥是絕對不會害自己的。如今他病了,前去探望是天經地義的事。便對廉希憲和安童說:“你們對我好,我心裏清楚。可是呀,你們確實太多心了。大汗是絕對不會害我的。再說,大哥病了,我這作弟弟的不去探望探望,也實在呐!你們放心,不會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