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元軍大舉向臨安進攻,戰火在江淮蘇浙蔓延的時候,地處江西南部深山的贛州,還是相對平靜安定的。雖然人們也在議論元軍打到了什麼地方,什麼地方又丟失了,但人們並沒有切身的惶惑和危機感。好象元軍是輕易不會打到這個偏僻州郡的,沒有一絲戰亂將臨的跡象。
然而,在州府衙門前卻是另外一番景象,照壁正中擺設香案,上麵供著皇帝的“勤王詔書”,香爐內燃著藏香。香案兩旁各插著一麵牙旗,一麵上寫“勤王”,另一麵上寫著“募兵”。前麵一溜放著幾張桌子,接納從戎的新兵。
這時,從州衙內走出一個人,約莫四十歲年紀,細高個兒,麵目清臒,兩眼灼灼如電,似能洞穿人的五髒六腑。他就是贛州知州文天祥。他莊肅地走到香案前,點上三炷香插在香爐裏,衝著黃緞子“勤王詔書”拜了三拜,然後轉過身,非常嚴肅地對圍觀的百姓說:“父老鄉親們!熱血男兒們!本州得到最新搪報,元軍已經攻陷了建康、平江,距臨安已經近在咫尺了!臨安危急!大宋危急!大宋三百年基業就要被強虜奪去!我們都是大宋的子民,能眼睜睜看著江山社稷祖宗神器被他人奪去,皇上蒙羞受辱,美好家園被鐵蹄踐踏,而不聞不問,袖手不管嗎?不!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我們生是大宋的人,死是大宋的鬼,誓與大宋共存亡!大丈夫生天地間,理當轟轟烈烈幹一番事業,馳騁沙場,為國殺敵,馬革裹屍,雖死猶榮!俗話說,家貧出孝子,國難見忠臣,朝廷待我們不薄,現在正是我們報效朝廷為國盡忠的時候。熱血男兒們!有出息的後生們!行動起來吧!”
文天祥的話,完全發自內心,出自肺腑,對朝廷的拳拳忠心,感染著在場的每一個人。而觸動最大的,是與他最要好的兩位友人歐陽健和陳亮。
文天祥在宋理宗寶祐四年考中進士第一名的狀元,這年他才剛剛二十歲。當時,宦官董宋臣和賈似道把持朝政。忽必烈帶兵攻打鄂州時,董宋臣力主遷都南逃。文天祥上書宋理宗處斬董宋臣。賈似道欺君罔上,謊報戰功,屢屢升遷。百官敢怒而不敢言。文天祥不肯賣身在兩個奸賊門下,自然在朝中無法立足,被排擠到偏遠的贛州當了名知州。
朝廷的勤王詔書傳到贛州以後,歐陽健勸文天祥不要理睬。他氣憤地說:“朝廷有今天,完全是昏君聽信賈似道這些奸臣造成的。奸臣得到了好處,勤王救朝廷應當是他們。現在想起讓我們勤王了?當初幹什麼來?當初怎麼不想著我們?昏君這是自作自受,活該!”
文天祥笑了笑,說:“歐陽賢弟,你的牢騷小弟不敢苟同。不錯,皇上忠奸不分,傷害了不少忠臣良將,才造成今天這個局麵。我們作臣子的怎麼辦?眼睜睜看著他受辱蒙羞而不管嗎?這就如同一家人,父母受了小人的蒙蔽和挑唆,傷害了自己的孩子,讓自己的孩子受了委屈。可是,當父母被外人欺侮、殺害時,作為孩子,能因為記恨父母的攻錯而不管嗎?父母再糊塗,也是自己的父母啊!”
文天祥說得很動情,眼裏湧出淚水。
歐陽健和陳亮被深深地感動了。
歐陽健擦了擦模糊的眼睛,頹喪地說:“唉,你說的倒也不錯。可是,眼前的大宋已經不是原來的大宋了,當年,泱泱大宋曾是何等的強盛?誰能想到,曾幾何時,竟淪落到如此不堪的地步,真讓人心疼呀!文山兄,不是我說喪氣話,大宋已遠不是元軍的對手,渡江後長驅直入,一路幾乎沒有遇到什麼抵抗,就你一個文天祥,恐怕……”
歐陽健絕望喪氣,無奈地搖頭歎息。
文天祥長歎了一口氣,痛心疾首地說:“這些,我心裏很清楚。就眼下這形勢,別說我一個文天祥,就是十個百個,也是無力回天的!說話對二位賢弟說吧,我是明知不可為而一定要為之啊!”
歐陽健和陳亮聽得出來,文天祥說這話時,心在流血。
陳亮不解地問:“明知不可為還一定要為,這、這是為什麼呀?”
文天祥仿佛從悲觀的情緒中走了出來,眼前一亮,豪邁地說:“我大宋曾經是天朝上國,禮樂仁義之邦。就是亡,也要亡得慷慨悲壯、轟轟烈烈!可是現在,敵寇兵臨城下,朝廷危在旦夕,竟沒有一人挺身而出為國赴難,豈不讓人心寒齒冷!更會讓敵人笑我無誓死如歸的忠義丈夫!願天下忠義之士都能聞風而起,人多勢大,讓敵人看看,我大宋並不是沒有忠臣烈士!”
歐健陽和陳亮是文天祥最要好的摯友,自以為最了解文天祥,知道他正直,倔強,忠信仁義,光明磊落。沒想到,他還有如此大義凜然、氣薄雲天的豪情和氣節。不由對這位由衷寵慕的大哥更加刮目相看,也由不支持他勤王募兵,變為積極參與,幫助籌劃實施。
文天祥號召民眾投軍勤王的時候,歐陽健和陳亮也在下麵向圍觀的民眾在講解,不過他們講的,卻是文天祥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忠君愛國憂民的拳拳赤子情懷。
文天祥講得情真意切,出自內心,發自肺腑,在場的百姓被感動了。載舟之水一旦被煮沸,產生出的力量是不可估計的。年輕後生爭先恐後報名應征,沒幾天工夫,便招募了數萬義勇新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