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綠煙嫋嫋,湖上輕風飄飄。
含苞亭內立有一妖人,身姿筆挺,如一支勁竹,遠望去頗有幾分王霸之氣,一頭棕黃色長發隨風飄曳,發間略無首飾雕琢,唯有一對虎耳朵聳立其中。
妖人身前是脈脈秋水,身後是無邊落葉,瀟瀟寒風側而過,此情此景,倒也十分落寞。
“自從鏡君來到虎頭山,吾王威望便一落千丈,可謂山中隻容一虎,況且鏡君身份不詳,又獨攬虎頭山軍策大權,若是大王再不對其加以束縛,恐成一大禍患。”
禍患麼?
想到此處,虎耳妖人微微蹙眉:江卿的擔憂不無道理,但是,鏡君蘇雲瀾,比她這位用拳頭思考的虎大王聰明太多了。
虎頭山正缺這種人才啊!
虎頭山如今的處境,算不上內憂外患,但也十分尷尬。當年她虎寧寧憑借一雙拳頭剿了此山長踞的土匪窩,端了那群無惡不作的老賊後自立為山大王,並將陀山更名為虎頭山,想來也有一百年了吧。
一百年前,虎頭山隻是一處窮山惡水,位於楚炎國和紫雲國交界之處,多有逃犯穿行,又因地勢險惡,兩國軍隊不便插手治理,於是虎寧寧攜領一眾小弟,打造虎頭山剿匪團,配合楚炎國與紫雲國抓捕境外逃犯,以此獲得酬金,同時有償修建可安全過路的山道,為兩國貿易往來打下良好基礎,實現雙贏。
在山大王虎寧寧盡心竭力的經營下,短短一百年間,虎頭山不僅擺脫了“土匪窩”的惡臭稱號,還成了兩國口耳相傳的風水寶地、人間仙境。
然而,光有口碑是不夠的,虎頭山唯一的收入來源——維護馬道治安,已經遠不夠維持山頭開支。僅靠兩國施舍的微薄補給,山大王想吃一口肉都很難。
正當她一籌莫展欲要求神拜佛之際,天上竟掉下了個神仙似的人兒。
此人相貌堂堂,虎寧寧用不靈光的腦袋擠出這個成語,但僅用“堂堂”兩字實在有負此人,虎寧寧隻覺,第一眼見到鏡君時,以為自己誤入了仙境,或是仙使跌入了凡塵。
瞳凝秋水劍流星,裁詩為骨玉為神;
翩翩白衣雲端客,生死為誰一擲輕。
虎寧寧胸無點墨,僅能用後來讀到的這首詩,來形容初見的驚豔。
鏡君氣度不凡,遺世獨立般的人兒,竟毛遂自薦請入虎頭山中。
虎寧寧仍是記得,他於含苞亭中負手而立,眸色幾般淒楚,無神空洞,卻在見到自己的那一刻時,眼中忽然繁星璀璨,美得不可方物。
幾近透明的水藍眸子,如無塵的寶石,亮晶晶光熠熠,她似掉入一片瓊崖,忘了呼吸。可惜她沒文化,隻能傻愣愣地衝他笑笑,以為他是哪位前來虎頭山遊玩的貴客,伸出爪子友好地介紹自己:
“你好,俊美公子,吾乃此山之主虎寧寧是也。”
虎寧寧雖然行為粗獷,穿著隨便,一點不似女子,和“毓秀端莊”更無半點關係,卻懷有一顆向往真善美的春心,俗稱“花癡”。
沒曾想此公子竟不為她的王霸之氣震懾,露出驚恐或敬佩之神色。
他施施然一笑,風也停,水也靜,虎寧寧淪陷在這一刻的溫柔:白衣與流雲齊舞,眼波共秋水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