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樂聚精會神地看著月桂樹下的人,不知為何,心裏突然變得很緊張。
居然是史長令!那個坐在輪椅上雙腿上蓋著塊錦緞的布的黑衣女子應該就是曼珠。他們到底在做什麼呢?曼珠身為史府的夫人,史離的後娘,卻深更半夜的來到月桂樹下呼喚史離,未免有些不妥。若讓府內的丫環們知道了,定不少說閑話。
可是令連樂疑惑的是,史長令臉上並無半點兒怒色,他依舊是笑如滿麵春風,不急不慢地走到曼珠身邊,說道:“夫人還真是有閑情逸致,半夜來院子裏欣賞夜色麼?”
曼珠滿臉淒苦,抬頭望著史長令,有些哀怨地叫了聲:“將軍……”然而沉默了一會兒後,又有些無奈地笑了,聲音有些冷冷的,“將軍還真是打趣兒。不過,今夜的月,確實挺美好的。”
“外麵風大,夫人身體尚未痊愈,還是早點兒回屋好生歇息。”史長令溫和的語氣中帶著命令。他淡淡地望著前方。
“此次為我治病的,果真是那位女子麼?”曼珠若有若無地問道。
史長令愣住,臉上閃過一絲狐疑,然而瞬間恢複了平靜,笑著說:“夫人雖然戴著麵具,但是也親眼看到了吧。”轉念覺得這樣的話未免難以讓曼珠信服,於是補充道:“其實是連姑娘的師父為你配製的花藥,隻是他臨時有事來不了府上,於是派他的徒弟來為你醫治。夫人,還有什麼疑惑嗎?”
曼珠望著前方的眼神閃過一絲落寞,她“噢”地應了一聲,便轉動著輪椅準備回屋。
“慢著。”史長令叫住了她,“還請夫人不要忘記我們之間的約定。離兒是我唯一的兒子,我一直對他寄予著厚望。雖然他現在還很頑逆,但我料定,他必定是龍駒鳳雛。隻要我活著一日,我便不會允許你和他在一起。”
曼珠低著頭,默默地說道:“是因為我曾是風塵女子,曾是夷國的子民,還是因為天山祖瑪的預言?”
史長令歎了一聲,有些憐惜地看了她一眼,“都是……不過,你放心,我會好好待你的。隻要史府依舊輝煌一日,你便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曼珠冷笑一聲,有些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這也是天山祖瑪的要求吧?讓你好好待我,讓我像木頭一樣過著任人擺布的生活。我寧願不……”她咬緊了嘴唇。
史長令哈哈地笑了,“夫人,這些都已經不是任你抉擇的了。說實在話,我也很為你惋惜,隻是為了離兒,我必須犧牲你,你的自由,以及你的一切。我想不明白離兒為何那麼癡情於你。雖然你典雅端莊、美麗脫俗,但是世間美麗女子如此之多,離兒為什麼卻偏偏看中了你?我很疑惑,也一直在尋找著答案。如今,我隻能將且相信天山祖瑪的話了,你們前世還有未剪斷的緣。不過,我相信的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史府是三代單脈相傳。我絕不會讓你影響到離兒的半點兒前程。”
史長令說完,又自嘲了一番。經曆了幾十年的戰場,有著屢屢戰功,本以為自己是一直如少年時心馳沙場、意氣奮發,晚年封功錦繡,讓史府在中原也是權傾朝野。
但他卻忽視了自己的兒女私情。當他帶著軍隊在茫茫荒漠中遇見了曼珠,這個美麗得如同汙泥中脫身而出的青蓮般無暇,又溫柔典雅、善良寬容。荒漠中她的微笑是皚皚天山中盛開的雪蓮,是天邊的一抹最絢麗的晚霞,他堅硬的心頃刻間被融化了。
雖然此時他已經是兩鬢白霜,但他心中卻洶湧澎湃如同年輕力壯的男子,他一下子覺得自己重新恢複了少年時的壯誌。他很驚奇於這種神奇的力量,那是她給與的。她就宛若天庭的仙子,美得攝人心魄,讓他心波蕩漾。
那時的她一身破爛,跪坐在地上,卻依舊是一臉微笑。她疲憊的臉抬了起來,對著戰馬上威風淩淩的他說:“將軍,給我口水喝吧。”他從來沒有見過乞討者是帶著微笑的,仿佛很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