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告別熟睡的村莊(1 / 2)

一個穿雨衣的陌生人,來到這座幹旱已久的城。

——海子《啞脊背》

靜悄悄地,海子告別了熟睡的村莊,走出懷寧,走出安慶,撲入另一個世界的懷抱。這時的他,滿懷期待與憧憬,還來不及思索,為什麼莊稼和小鳥,不進城。也想不起追溯,他的血肉和思想誕生於故鄉的胚胎,他的耳朵,遺忘不了狗吠與雞鳴,牛哞與鳥語。

在認知的最初,貧窮的生活和詩意的土地,更容易感受到的是前者。告別了半饑餓狀態下的童年與少年時光,海子將每一個步伐都踏得鏗鏘有力。

在最貼近心髒的地方,北大錄取通知書還帶著身體的溫度。15歲的海生穿著一雙膠鞋,帶著三十元錢和一個簡陋的木箱子,懷著激動的心情乘上了神秘的火車,往北前進。

北大,這是個讓人無法安定的名字。不論是“民主與科學”,還是“兼容並包”,它的美名早已播散開來,撩撥著熱血青年們躍躍欲試的心髒。於海子而言,那是一處夢想的聖地,讓他的胸口湧起波瀾。它寬容厚重,又有激情與浪漫,他願意追隨著鮮花的足跡,去靠近它,讀懂它,融入它,成為它的一束肌肉。

北大的校門雖不及七八米,但略微有些前傾的牌匾擺出一個極耐人尋味的姿勢,讓每一顆頭顱需要揚起45度角,抬頭瞻望。遠離家鄉的尋夢者,開始對目的地感到一種焦灼的迫切,他急切地想靠近北大,這個傳奇校園的廬山真麵目。

穿梭在神聖的燕園中,海子覺得一草一木都是新奇而靈動的。那時,未名湖尚未孤清自傲,真知尚未被功利所湮沒,北大的一切治學精神,都是其他學府所望塵莫及的。真理之聲,自由之強,智慧之士,成就了它的美名。

進入北大的第一段旅程,是領略校史教育。在無數令人心潮澎湃的名字裏,海子為自己的選擇感到驕傲和慶幸。如此邂逅,不枉紅塵的一生。

在圖書館到宿舍的路上,海子時常看到一位老人,他習慣於坐在牆角的青木板上,若有所思。有時目光碰撞到了一起,老人會回以善意溫暖的微笑。後來海子得知,這位老人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朱光潛先生,與自己來自同一片土地安慶。他感到,那瘦小的身軀裏,潛藏著一座寶藏,論起他在中國美學界的地位,一部《西方美學史》便足以引發一個小小的地震。

在後來的了解中,海子更加對朱先生感到敬佩,他幾乎周濟過任何一個因經濟困難而向他求助的學生。他給家境貧寒的學生購買火車票的事,路人皆知,而他自己的生活卻十分簡樸,每天幾乎都是粗茶淡飯。

北大的魅力正是於此,與大師級的學者呼吸著同一片空氣。季羨林、胡適、魯迅、蔡元培……海子恨不得全身都長滿了觸角,以最快的速度去吸收這裏的一切精華。這裏的某種特質,契合了他期待已久的尋找。

區別於村莊的封閉和原始,京城的車水馬龍與文化繁榮讓海子覺得自己進入了天堂。唯一表達了不同意見的,是他的胃。米飯喂養出來的南方漢子,還不能適應北方城市頻繁出場的麵食,在學校的食堂裏,海子經常出現在米飯供應處的長龍之中,眼裏寫滿了饑餓與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