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漢書卷八十一(下)(1 / 3)

又傅太後欲與成帝母俱稱尊號,群下多順指,言母以子貴,宜立尊號以厚孝道。唯師丹與光持不可。上重違大臣正議,又內迫傅太後,猗違者連歲。丹以罪免,而朱博代為大司空。光自先帝時議繼嗣有持異之隙矣,又重忤傅太後指,由是傅氏在位者與朱博為表裏,共毀譖光。後數月遂策免光曰:“丞相者,朕之股肱,所與共承宗廟,統理海內,輔朕之不逮以治天下也。朕既不明,災異重仍,日月無光,山崩河決,五星失行,是章朕之不德而股肱之不良也。君前為禦史大夫,輔翼先帝,出入八年,卒無忠言嘉謀;今相朕,出入三年,憂國之風複無聞焉。陰陽錯謬,歲比不登,天下空虛,百姓饑饉,父子分散,流離道路,以十萬數。而百官群職曠廢,奸軌放縱,盜賊並起,或攻官寺,殺長吏。數以問君,君無怵惕憂懼之意,對毋能為。是〔以〕群卿大夫鹹惰哉莫以為意,咎由君焉。君秉社稷之重,總百僚之任,上無以匡朕之闕,下不能綏安百姓。《書》不雲乎?‘毋曠庶官,天工人其代之。’於虖!君其上丞相、博山侯印綬,罷歸。”

光退閭裏,杜門自守。而朱博代為丞相,數月,坐承傅太後指妄奏事自殺。平當代為丞相,數月薨。王嘉複為丞相,數諫爭忤指。旬歲間閱三相,議者皆以為不及光。上由是思之。

會元壽元年正月朔日有蝕之,後十餘日傅太後崩。是月,征光詣公車,問日蝕事。光對曰:“臣聞日者,眾陽之宗,人君之表,至尊之象。君德衰微,陰道盛強,侵蔽陽明,則日蝕應之。《書》曰‘羞用五事’,‘建用皇極’。如貌、言、視、聽、思失,大中之道不立,則咎征薦臻,六極屢降。皇之不極,是為大中不立,其傳曰‘時則有日月亂行’,謂朓、側匿,甚則薄蝕是也。又曰‘六沴之作’,歲之朝曰三朝,其應至重。乃正月辛醜朔日有蝕之,變見三朝之會。上天聰明,苟無其事,變不虛生。《書》曰‘惟先假王正厥事’,言異變之來,起事有不正也。臣聞師曰,天左與王者,故災異數見,以譴告之,欲其改更。若不畏懼,有以塞除,而輕忽簡誣,則凶罰加焉,其至可必。《詩》曰:‘敬之敬之,天惟顯思,命不易哉!’又曰:‘畏天之威,於時保之。’皆謂不懼者凶,懼之則吉也。陛下聖德聰明,兢兢業業,承順天戒,敬畏變異,勤心虛己,延見群臣,思求其故,然後敕躬自約,總正萬事,放遠讒說之黨,援納斷斷之介,退去貪殘之徒,進用賢良之吏,平刑罰,薄賦斂,恩澤加於百姓,誠為政之大本,應變之至務也。天下幸甚。《書》曰‘天既付命正厥德’,言正德以順天也。又曰‘天棐諶辭’,言有誠道,天輔之也。明承順天道在於崇德博施,加精至誠,孳孳而已。俗之祈禳小數,終無益於應天塞異,銷禍興福,較然甚明,無可疑惑。”

書奏,上說,賜光束帛,拜為光祿大夫,秩中二千石,給事中,位次丞相。詔光舉可尚書令者封上,光謝曰:“臣以朽材,前比曆位典天職,卒無尺寸之效,幸免罪誅,全保首領,今複拔擢,備內朝臣,與聞政事。臣光智謀淺短,犬馬齒臷,誠恐一旦顛仆,無以報稱。竊見國家故事,尚書以久次轉遷,非有踔絕之能,不相逾越。尚書仆射敞,公正勤職,通敏於事,可尚書令。謹封上。”敞以舉故,為東平太守。敞姓成公,東海人也。

光為大夫月餘,丞相嘉下獄死,禦史大夫賈延免。光複為禦史大夫,二月為丞相,複故國博山侯。上乃知光前免非其罪,以過近臣毀短光者,〔複〕免傅嘉,曰:“前為侍中,毀譖仁賢,誣訴大臣,令俊艾者久失其位。嘉傾覆巧偽,挾奸以罔上,崇黨以蔽朝,傷善以肆意。《詩》不雲乎?‘讒人罔極,交亂四國。’其免嘉為庶人,歸故郡。”

明年,定三公官,光更為大司徒。會哀帝崩,太皇太後以新都侯王莽為大司馬,征立中山王,是為平帝。帝年幼,太後稱製,委政於莽。初,哀帝罷黜王氏,故太後與莽怨丁、傅、董賢之黨。莽以光為舊相名儒,天下所信,太後敬之,備禮事光。所欲搏擊,輒為草,以太後指風光令上之,睚眥莫不誅傷。莽權日盛,光憂懼不知所出,上書乞骸骨。莽白太後:“帝幼少,宜置師傅。”徙光為帝太傅,位四輔,給事中,領宿衛供養,行內署門戶,省服禦食物。明年,徙為太師,而莽為太傅。光常稱疾,不敢與莽並。有詔朝朔望,領城門兵。莽又風群臣奏莽功德,稱宰衡,位在諸侯王上,百官統焉。光愈恐,固稱疾辭位。太後詔曰:“太師光,聖人之後,先師之子,德行純淑,道術通明,居四輔職,輔道於帝。今年耆有疾,俊艾大臣,惟國之重,其猶不可以闕焉。《書》曰‘無遺耇老’,國之將興,尊師而重傅。其令太師毋朝,十日一賜餐。賜太師靈壽杖,黃門令為太師省中坐置幾,太師入省中用杖,賜餐十七物,然後歸老於第,官屬按職如故。”

光凡為禦史大夫、丞相各再,一為大司徒、太傅、太師,曆三世,居公輔位前後十七年。自為尚書,止不教授,後為卿,時會門下大生講問疑難,舉大義雲。其弟子多成就為博士、大夫者,見師居大位,幾得其助力,光終無所薦舉,至或怨之。其公如此。

光年七十,元始五年薨。莽白太後,使九卿策贈以太師、博山侯印綬,賜乘輿、秘器、金錢、雜帛。少府供張,諫大夫持節與謁者二人使護喪事,博士護行禮。太後亦遣中謁者持節視喪。公卿百官會吊送葬。載以乘輿轀輬及副各一乘,羽林孤兒諸生合四百人挽送。車萬餘輛,道路皆舉音以過喪。將作穿複土,可甲卒五百人,起墳如大將軍王鳳製度。諡曰簡烈侯。

初,光以丞相封,後益封,凡食邑萬一千戶。疾甚,上書讓還七千戶,及還所賜一第。

子放嗣。莽篡位後,以光兄子永為大司馬,封侯。昆弟子至卿大夫四五人。始光父霸以初元元年為關內侯食邑。霸上書求奉孔子祭祀,元帝下詔曰:“其令師褒成君關內侯霸以所食邑八百戶祀孔子焉。”故霸還長子福名數於魯,奉夫子祀。霸薨,子福嗣。福薨,子房嗣。房薨,子莽嗣。元始元年,封周公、孔子後為列侯,食邑各二千戶。莽更封為褒成侯,後避王莽,更名均。

馬宮字遊卿,東海戚人也。治《春秋》嚴氏,以射策甲科為郎,遷楚長史,免官。後為丞相史司直。師丹薦宮行能高潔,遷廷尉平,青州刺史,汝南、九江太守,所在見稱。征為詹事,光祿勳,右將軍,代孔光為大司徒,封扶德侯。光為太師薨,宮複代光為太師,兼司徒官。

初,宮哀帝時與丞相、禦史雜議帝祖母傅太後諡,及元始中,王莽發傅太後陵徙歸定陶,以民葬之,追誅前議者。宮為莽所厚,獨不及,內慚懼,上書謝罪乞骸骨。莽以太皇太後詔賜宮策曰:

太師、大師徒、扶德侯上書言:“前以光祿勳議故定陶共王母諡,曰‘婦人以夫爵尊為號,諡宜曰孝元傅皇後,稱渭陵東園。’臣知妾不得體君,卑不得敵尊,而希指雷同,詭經辟說,以惑誤上。為臣不忠,當伏斧鉞之誅,幸蒙灑心自新,又令得保首領。伏自惟念,入稱四輔,出備三公,爵為列侯,誠無顏複望闕廷,無心複居官府,無宜複食國邑。願上太師、大司徒、扶德侯印綬,避賢者路。”下君章有司,皆以為四輔之職為國維綱,三公之任鼎足承君,不有鮮明固守,無以居位。如君言至誠可聽,惟君之惡在灑心前,不敢文過,朕甚多之,不奪君之爵邑,以著“自古皆有死”之義。其上太師、大司徒印綬使者,以侯就第。

王莽篡位,以宮為太子師,卒官。

本姓馬矢,宮仕學,稱馬氏雲。

讚曰:自孝武興學,公孫弘以儒相,其後蔡義、韋賢、玄成、匡衡、張禹、翟方進、孔光、平當、馬宮及當子晏鹹以儒宗居宰相位,服儒衣冠,傳先王語,其醞藉可也,然皆持祿保位,被阿諛之譏。彼以古人之跡見繩,烏能勝其任乎!漢書卷八十二

王商史丹傅喜傳第五十二

王商字子威,涿郡蠡吾人也,徙杜陵。商父武、武兄無故,皆以宣帝舅封。無故為平昌侯,武為樂昌侯。語在《外戚傳》。

商少為太子中庶子,以肅敬敦厚稱。父薨,商嗣為侯,推財以分異母諸弟,身無所受,居喪哀戚。於是大臣薦商行可以厲群臣,義足以厚風俗,宜備近臣。繇是擢為諸曹、侍中、中郎將。元帝時,至右將軍、光祿大夫。是時,定陶共王愛幸,幾代太子。商為外戚重臣輔政,擁佑太子,頗有力焉。

元帝崩,成帝即位,甚敬重商,徙為左將軍。而帝元舅大司馬大將軍王鳳顓權,行多驕僭。商論議不能平鳳,鳳知之,亦疏商。建始三年秋,京師民無故相驚,言大水至,百姓奔走相蹂躪,老弱號呼,長安中大亂。天子親禦前殿,召公卿議。大將軍鳳以為太後與上及後宮可禦船,令吏民上長安城以避水。群臣皆從鳳議。左將軍商獨曰:“自古無道之國,水猶不冒城郭。今政治和平,世無兵革,上下相安,何因當有大水一日暴至?此必訛言也,不宜令上城,重驚百姓。”上乃止。有頃,長安中稍定,問之,果訛言。上於是美壯商之固守,數稱其議。而鳳大慚,自恨失言。

明年,商代匡衡為丞相,益封千戶,天子甚尊任之。為人多質有威重,長八尺餘,身體鴻大,容貌甚過絕人。河平四年,單於來朝,引見白虎殿。丞相商坐未央廷中,單於前,拜謁商。商起,離席與言,單於仰視商貌,大畏之,遷延卻退。天子聞而歎曰:“此真漢相矣!”

初,大將軍鳳連昏楊肜為琅邪太守,其郡有災害十四,已上。商部屬按問,鳳以曉商曰:“災異天事,非人力所為。肜素善吏,宜以為後。”商不聽,竟奏免肜,奏果寢不下,鳳重以是怨商,陰求其短,使人上書言商閨門內事。天子以為暗昧之過,不足以傷大臣,鳳固爭,下其事司隸。

先是,皇太後嚐詔問商女,欲以備後宮。時女病,商意亦難之,以病對,不入。及商以閨門事見考,自知為鳳所中,惶怖,更欲內女為援,乃因新幸李婕妤家白見其女。

會日有蝕之,太中大夫蜀郡張匡,其人佞巧,上書願對近臣陳日蝕咎。下朝者左將軍丹等問匡,對曰:“竊見丞相商作威作福,從外製中,取必於上,性殘賊不仁,遣票輕吏微求人罪,欲以立威,天下患苦之。前頻陽耿定上書言商與父傅通,及女弟淫亂,奴殺其私夫,疑商教使。章下有司,商私怨懟。商子俊欲上書告商,俊妻左將軍丹女,持其書以示丹,丹惡其父子乖迕,為女求去。商不盡忠納善以輔至德,知聖主崇孝,遠別不親,後庭之事皆受命皇太後,太後前聞商有女,欲以備後宮,商言有固疾,後有耿定事,更詭道因李貴人家內女。執左道以亂政,誣罔悖大臣節,故應是而日蝕。《周書》曰:‘以左道事君者誅。’《易》曰:‘日中見昧,則折其右肱。’往者丞相周勃再建大功,及孝文時纖介怨恨,而日為之蝕,於是退勃使就國,卒無怵惕憂。今商無尺寸之功,而有三世之寵,身位三公,宗族為列侯、吏二千石、侍中諸曹,給事禁門內,連昏諸侯王,權寵至盛。審有內亂殺人怨懟之端,宜窮竟考問。臣聞秦丞相呂不韋見王無子,意欲有秦國,即求好女以為妻,陰知其有身而獻之王,產始皇帝。及楚相春申君亦見王無子,心利楚國,即獻有身妻而產懷王。自漢興幾遭呂、霍之患,今商有不仁之性,乃因怨以內女,其奸謀未可測度。前孝景世七國反,將軍周亞夫以為即得雒陽劇孟,關東非漢之有。今商宗族權勢,合貲巨萬計,私奴以千數,非特劇孟匹夫之徒也。且失道之至,親戚畔之,閨門內亂,父子相訐,而欲使之宣明聖化,調和海內,豈不謬哉!商視事五年,官職陵夷而大惡著於百姓,甚虧損盛德,有鼎折足之凶。臣愚以為聖主富於春秋,即位以來,未有懲奸之威,加以繼嗣未立,大異並見,尤宜誅討不忠,以遏未然。行之一人,則海內震動,百奸之路塞矣。”

於是左將軍丹等奏:“商位三公,爵列侯,親受詔策為天下師,不遵法度以翼國家,而回辟下媚以進其私,執左道以亂政,為臣不忠,罔上不道,《甫刑》之辟,皆為上戮,罪名明白。臣請詔謁者召商詣若盧詔獄。”上素重商,知匡言多險,製曰“勿治”。鳳固爭之,於是製詔禦史:“蓋丞相以德輔翼國家,典領百寮,協和萬國,為職任莫重焉。今樂昌侯商為丞相,出入五年,未聞忠言嘉謀,而有不忠執左道之辜,陷於大辟。前商女弟內行不修,奴賊殺人,疑商教使,為商重臣,故抑而不窮。今或言商不以自悔而反怨懟,朕甚傷之。惟商與先帝有外親,未忍致於理。其赦商罪。使者收丞相印綬。”

商免相三日,發病嘔血薨,諡曰戾侯。而商子弟親屬為駙馬都尉、侍中、中常侍、諸曹大夫郎吏者,皆出補吏,莫得留給事宿衛者。有司奏商罪過未決,請除國邑。有詔長子安嗣爵為樂昌侯,至長樂衛尉、光祿勳。

商死後,連年日蝕、地震,直臣京兆尹王章上封事召見,訟商忠直無罪,言鳳顓權蔽主。鳳竟以法誅章,語在《元後傳》。至元始中,王莽為安漢公,誅不附己者,樂昌侯安見被以罪,自殺,國除。

史丹字君仲,魯國人也,徙杜陵。祖父恭有女弟,武帝時為衛太子良娣,產悼皇考。皇考者,孝宣帝父也。宣帝微時依倚史氏。語在《史良娣傳》。及宣帝即尊位,恭已死,三子,高、曾、玄。曾、玄皆以外屬舊恩封:曾為將陵侯,玄平台侯。高侍中,貴幸,以發舉反者大司馬霍禹功封樂陵侯。宣帝疾病,拜高為大司馬、車騎將軍,領尚書事。帝崩,太子襲尊號,是為孝元帝。高輔政五年,乞骸骨,賜安車駟馬、黃金,罷就第。薨,諡曰安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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