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漢書卷八十八(下)(1 / 3)

霸以外寬內明得吏民心,戶口歲增,治為天下第一。征守京兆尹,秩二千石。坐發民治馳道不先聞,又發騎士詣北軍馬不適士,劾乏軍興,連貶秩。有詔歸潁川太守官,以八百石居治如其前。前後八年,郡中愈治。是時,鳳皇神爵數集郡國,潁川尤多。天子以霸治行終長者,下詔稱揚曰:“潁川太守霸,宣布詔令,百姓向化,孝子弟弟貞婦順孫日以眾多,田者讓畔,道不拾遺,養視鰥寡,贍助貧窮,獄或八年亡重罪囚,吏民向於教化,興於行誼,可謂賢人君子矣。《書》不雲乎?‘股肱良哉!’其賜爵關內侯,黃金百斤,秩中二千石。”而潁川孝弟有行義民、三老、力田,皆以差賜爵及帛。後數月,征霸為太子太傅,遷禦史大夫。

五鳳(二)〔三〕年,代丙吉為丞相,封建成侯,食邑六百戶。霸材長於治民,及為丞相,總綱紀號令,風采不及丙、魏、於定國,功名損於治郡。時,京兆尹張敞舍鶡雀飛集丞相府,霸以為神雀,議欲以聞。敞奏霸曰:“竊見丞相請與中二千石博士雜問郡國上計長吏、守丞為民興利除害、成大化,條其對,有耕者讓畔,男女異路,道不拾遺,及舉孝子貞婦者為一輩,先上殿,舉而不知其人數者次之,不為條教者在後叩頭謝。丞相雖口不言,而心欲其為之也。長吏、守丞對時,臣敞舍有鶡雀飛止丞相府屋上,丞相以下見者數百人。邊吏多知鶡雀者,問之,皆陽不知。丞相圖議上奏曰:‘臣問上計長吏、守丞以興化條,皇天報下神雀。’後知從臣敞舍來,乃止。郡國吏竊笑丞相仁厚有知略,微信奇怪也。昔汲黯為淮陽守,辭去之官,謂大行李息曰:‘禦史大夫張湯懷詐阿意,以傾朝廷,公不早白,與俱受戮矣。’息畏湯,終不敢言。後湯誅敗,上聞黯與息語,乃抵息罪而秩黯諸侯相,取其思竭忠也。臣敞非敢毀丞相也,誠恐群臣莫白,而長吏、守丞畏丞相指,歸舍法令,各為私教,務相增加,澆淳散樸,並行偽貌,有名亡實,傾搖解怠,甚者為妖。假令京師先行讓畔異路,道不拾遺,其實亡益廉貪貞淫之行,而以偽先天下,固未可也;即諸侯先行之,偽聲軼於京師,非細事也。漢家承敝通變,造起律令,所以勸善禁奸,條貫詳備,不可複加。宜令貴臣明飭長吏、守丞,歸告二千石,舉三老、孝弟、力田、孝廉、廉吏務得其人,郡事皆以義法令撿式,毋得擅為條教;敢挾詐偽以奸名譽者,必先受戮,以正明好惡。”天子嘉納敞言,召上計吏,使侍中臨飭如敞指意。霸甚慚。

又樂陵侯史高以外屬舊恩侍中貴重,霸薦高可太尉。天子使尚書召問霸:“太尉官罷久矣,丞相兼之,所以偃武興文也。如國家不虞,邊境有事,左右之臣皆將率也。夫宣明教化,通達幽隱,使獄無冤刑,邑無盜賊,君之職也。將相之官,朕之任焉。侍中樂陵侯高帷幄近臣,朕之所自親,君何越職而舉之?”尚書令受丞相對,霸免冠謝罪,數日乃決。自是後不敢複有所請。然自漢興,言治民吏,以霸為首。

為相五歲,甘露三年薨,諡曰定侯。霸死後,樂陵侯高竟為大司馬。霸子思侯賞嗣,為關都尉。薨,子忠侯輔嗣,至衛尉九卿。薨,子忠嗣侯,訖王莽乃絕。子孫為吏二千石者五六人。

始,霸少為陽夏遊徼,與善相人者共載出,見一婦人,相者言:“此婦人當富貴,不然,相書不可用也。”霸推問之,乃其鄉裏巫家女也。霸即娶為妻,與之終身。為丞相後徙杜陵。

朱邑字仲卿,廬江舒人也。少時為舒桐鄉嗇夫,廉平不苛,以愛利為行,未嚐笞辱人,存問耆老孤寡,遇之有恩,所部吏民愛敬焉。遷〔補〕太守卒史,舉賢良為大司農丞,遷北海太守,以治行第一入為大司農。為人淳厚,篤於故舊,然性公正,不可交以私。天子器之,朝廷敬焉。

是時,張敞為膠東相,與邑書曰:“明主遊心太古,廣延茂士,此誠忠臣竭思之時也。直敞遠守劇郡,馭於繩墨,匈臆約結,固亡奇也。雖有,亦安所施?足下以清明之德,掌周稷之業,猶饑者甘糟糠,穰歲餘粱肉。何則?有亡之勢異也。昔陳平雖賢,須魏倩而後進;韓信雖奇,賴蕭公而後信。故事各達其時之英俊,若必伊尹、呂望而後薦之,則此人不因足下而進矣。”邑感敞言,貢薦賢士大夫,多得其助者。身為列卿,居處儉節,祿賜以共九族鄉黨,家亡餘財。

神爵元年卒。天子閔惜,下詔稱揚曰:“大司農邑,廉潔守節,退食自公,亡強外之交,束脩之饋,可謂淑人君子,遭離凶災,朕甚閔之。其賜邑子黃金百斤,以奉其祭祀。”

初,邑病且死,屬其子曰:“我故為桐鄉吏,其民愛我,必葬〔我〕桐鄉。後世子孫奉嚐我,不如桐鄉民。”及死,其子葬之桐鄉西郭外,民果共為邑起塚立祠,歲時祠祭,至今不絕。

龔遂字少卿,山陽南平陽人也。以明經為官,至昌邑郎中令,事王賀。賀動作多不正,遂為人忠厚,剛毅有大節,內諫爭於王,外責傅相,引經義,陳禍福,至於涕泣,蹇蹇亡已。麵刺王過,王至掩耳起走,曰:“郎中令善愧人。”及國中皆畏憚焉。王嚐久與騶奴宰人遊戲飲食,賞賜亡度。遂入見王,涕泣膝行,左右侍禦皆出涕。王曰:“郎中令何為哭?”遂曰:“臣痛社稷危也!願賜清閑竭愚。”王辟左右,遂曰:“大王知膠西王所以為無道亡乎?”王曰:“不知也。”曰:“臣聞膠西王有諛臣侯得,王所為擬於桀、紂也,得以為堯、舜也。王說其諂諛,嚐與寢處,唯得所言,以至於是。今大王親近群小,漸漬邪惡所習,存亡之機,不可不慎也。臣請選郎通經術有行義者與王起居,坐則誦《詩》、《書》,立則習禮容,宜有益。”王許之。遂乃選郎中張安等十人侍王。居數日,王皆逐去安等。久之,宮中數有妖怪,王以問遂,遂以為有大憂,宮室將空,語在《昌邑王傳》。會昭帝崩,亡子,昌邑王賀嗣立,官屬皆征入。王相安樂遷長樂衛尉,遂見安樂,流涕謂曰:“王立為天子,日益驕溢,諫之不複聽,今哀痛未盡,日與近臣飲食作樂,鬥虎豹,召皮軒,車九流,驅馳東西,所為悖道。古製寬,大臣有隱退,今去不得,陽狂恐知,身死為世戮,奈何?君,陛下故相,宜極諫爭。”王即位二十七日,卒以淫亂廢。昌邑群臣坐陷王於惡不道,皆誅,死者二百餘人,唯遂與中尉王陽以數諫爭得減死,髡為城旦。

宣帝即位,久之,渤海左右郡歲饑,盜賊並起,二千石不能禽製。上選能治者,丞相、禦史舉遂可用,上以為渤海太守。時,遂年七十餘,召見,形貌短小,宣帝望見,不副所聞,心內輕焉,謂遂曰:“渤海廢亂,朕甚憂之。君欲何以息其盜賊,以稱朕意?”遂對曰:“海瀕遐遠,不沾聖化,其民困於饑寒而吏不恤,故使陛下赤子盜弄陛下之兵於潢池中耳。今欲使臣勝之邪,將安之也?”上聞遂對,甚說,答曰:“選用賢良,固欲安之也。”遂曰:“臣聞治亂民猶治亂繩,不可急也;唯緩之,然後可治。臣願丞相、禦史且無拘臣以文法,得一切便宜從事。”上許焉,加賜黃金,贈遣乘傳。至渤海界,郡聞新太守至,發兵以迎,遂皆遣還,移書敕屬縣悉罷逐捕盜賊吏。諸持鋤鉤田器者皆為良民,吏毋得問,持兵者乃為〔盜〕賊。遂單車獨行至府,郡中翕然,盜賊亦皆罷。渤海又多劫略相隨,聞遂教令,即時解散,棄其兵弩而持鉤鋤。盜賊於是悉平,民安土樂業。遂乃開倉廩假貧民,選用良吏,尉安牧養焉。

遂見齊俗奢侈,好末技,不田作,乃躬率以儉約,勸民務農桑,令口種一樹榆,百本薤、五十本蔥、一畦韭,家二母彘、五雞。民有帶持刀劍者,使賣劍買牛,賣刀買犢,曰:“何為帶牛佩犢!”春夏不得不趨田畝,秋冬課收斂,益蓄果實菱芡。勞來循行,郡中皆有蓄積,吏民皆富實。獄訟止息。

數年,上遣使者征遂,議曹王生願從。功曹以為王生素耆酒,亡節度,不可使。遂不忍逆,從至京師。王生日飲酒,不視太守。會遂引入宮,王生醉,從後呼,曰:“明府且止,願有所白。”遂還問其故,王生曰:“天子即問君何以治渤海,君不可有所陳對,宜曰‘皆聖主之德,非小臣之力也’。”遂受其言。既至前,上果問以治狀,遂對如王生言。天子說其有讓,笑曰:“君安得長者之言而稱之?”遂因前曰:“臣非知此,乃臣議曹教戒臣也。”上以遂年老不任公卿,拜為水衡都尉,議曹王生為水衡丞,以褒顯遂雲。水衡典上林禁苑,共張宮館,為宗廟取牲,官職親近,上甚重之。以官壽卒。

召信臣字翁卿,九江壽春人也。以明經甲科為郎,出補穀陽長。舉高第,遷上蔡長。其治視民如子,所居見稱述,超為零陵太守,病歸。複征為諫大夫,遷南陽太守,其治如上蔡。

信臣為人勤力有方略,好為民興利,務在富之。躬勸耕農,出入阡陌,止舍離鄉亭,稀有安居時。行視郡中水泉,開通溝瀆,起水門提閼凡數十處,以廣溉灌,歲歲增加,多至三萬頃。民得其利,蓄積有餘。信臣為民作均水約束,刻石立於田畔,以防分爭。禁止嫁娶送終奢靡,務出於儉約。府縣吏家子弟好遊敖,不以田作為事,輒斥罷之,甚者案其不法,以視好惡。其化大行,郡中莫不耕稼力田,百姓歸之,戶口增倍,盜賊獄訟衰止。吏民親愛信臣,號之曰召父。荊州刺史奏信臣為百姓興利,郡以殷富,賜黃金四十斤。遷河南太守,治行常為第一,複數增秩賜金。

竟寧中,征為少府,列於九卿,奏請上林諸離遠宮館稀幸禦者,勿複繕治共張,又奏省樂府黃門倡優諸戲,及宮館兵弩什器減過泰半。太官園種冬生蔥韭菜茹,覆以屋廡,晝夜然蘊火,待溫氣乃生。信臣以為此皆不時之物,有傷於人,不宜以奉供養,及它非法食物,悉奏罷,省費歲數千萬。信臣年老以官卒。

元始四年,詔書祀百辟卿士有益於民者,蜀郡以文翁,九江以召父應詔書。歲時郡二千石率官屬行禮,奉祠信臣塚,而南陽亦為立祠。漢書卷九十

酷吏傳第六十

孔子曰:“導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導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老氏稱:“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法令滋章,盜賊多有。”信哉是言也!法令者,治之具,而非製治清濁之原也。昔天下之罔嚐密矣,然奸軌愈起,其極也,上下相遁,至於不振。當是之時,吏治若救火揚沸,非武健嚴酷,惡能勝其任而愉快乎?言道德者,溺於職矣。故曰:“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下士聞道大笑之。”非虛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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