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漢書卷九十七(上)(3 / 3)

孝宣霍皇後,大司馬、大將軍、博陸侯光女也。母顯,既使淳於衍陰殺許後,顯因為成君衣補,治入宮具,勸光內之,果立為皇後。

初,許後起微賤,登至尊日淺,從官車服甚節儉,五日一朝皇太後於長樂宮,親奉案上食,以婦道共養。及霍後立,亦修許後故事。而皇太後親霍後之姊子,故常竦體,敬而禮之。皇後輿駕侍從甚盛,賞賜官屬以千萬計,與許後時縣絕矣。上亦寵之,顓房燕。立三歲而光薨。後一歲,上立許後男為太子,昌成君者為平恩侯。顯怒恚不食,嘔血,曰:“此乃民間時子,安得立?即後有子,反為王邪!”複教皇後令毒太子。皇後數召太子賜食,保阿輒先嚐之,後挾毒不得行。後殺許後事頗泄,顯遂與諸婿昆弟謀反,發覺,皆誅滅。使有司賜皇後策曰:“皇後熒惑失道,懷不德,挾毒與母博陸宣成侯夫人顯謀欲危太子,無人母之恩,不宜奉宗廟衣服,不可以承天命。嗚呼傷哉!其退避宮,上璽綬有司。”霍後立五年,廢處昭台宮。後十二歲,徙雲林館,乃自殺,葬昆吾亭東。

初,霍光及兄驃騎將軍去病皆自以功伐封侯居位,宣帝以光故,封去病孫山、山弟雲,皆為列侯,侯者前後四人。

孝宣王皇後。其先高祖時有功賜爵關內侯,自沛徙長陵,傳爵至後父奉光。奉光少時好鬥雞,宣帝在民間數與奉光會,相識。奉光有女年十餘歲,每當適人,所當適輒死,故久不行。及宣帝即位,召入後宮,稍進為倢伃。是時,館陶王母華倢伃及淮陽憲王母張倢伃、楚孝王母衛倢伃皆愛幸。

霍皇後廢後,上憐許太子蚤失母,幾為霍氏所害,於是乃選後宮素謹慎而無子者,遂立王倢伃為皇後,令母養太子。自為後後,希見,無寵。封父奉光為邛成侯。立十六年,宣帝崩,元帝即位,為皇太後。封太後兄舜為安平侯。後二年,奉光薨,諡曰共侯,葬長門南,置園邑二百家,長丞奉守如法。元帝崩,成帝即位,為太皇太後。複爵太皇太後弟駿為關內侯,食邑千戶。王氏列侯二人,關內侯一人。舜子章,章從弟鹹,皆至左右將軍。時成帝母亦姓王氏,故世號太皇太後為邛成太後。

邛成太後凡立四十九年,年七十餘,永始元年崩,合葬杜陵,稱東園。奉光孫勳坐法免。元始中,成帝太後下詔曰:“孝宣王皇後,朕之姑,深念奉質共修之義,恩結於心。惟邛成共侯國廢祀絕,朕甚閔焉。其封共侯曾孫堅固為邛成侯。”至王莽乃絕。

外戚傳第六十七下

孝元王皇後,成帝母也。家凡十侯,五大司馬,外戚莫盛焉。自有傳。

孝成許皇後,大司馬車騎將軍平恩侯嘉女也。元帝悼傷母恭哀後居位日淺而遭霍氏之辜,故選嘉女以配皇太子。初入太子家,上令中常侍黃門親近者侍送,還白太子歡說狀,元帝喜謂左右:“酌酒賀我!”左右皆稱萬歲。久之,有一男,失之。及成帝即位,立許妃為皇後,複生一女,失之。

初,後父嘉自元帝時為大司馬車騎將軍輔政,已八九年矣。及成帝立,複以元舅陽平侯王鳳為大司馬、大將軍,與嘉並。杜欽以為故事後父重於帝舅,乃說鳳曰:“車騎將軍至貴,將軍宜尊之敬之,無失其意。蓋輕細微眇之漸,必生乖忤之患,不可不慎。衛將軍之日盛於蓋侯,近世之事,語尚在於長老之耳,唯將軍察焉。”久之,上欲專委任鳳,乃策嘉曰:“將軍家重身尊,不宜以吏職自累。賜黃金二百斤,以特進侯就朝位。”後歲餘薨,諡曰恭侯。

後聰慧,善史書,自為妃至即位,常寵於上,後宮希得進見。皇太後及帝諸舅憂上無繼嗣,時又數有災異,劉向、穀永等皆陳其咎在於後宮。上然其言。於是省減椒房掖廷用度。皇後乃上疏曰:

妾誇布服糲食,加以幼稚愚惑,不明義理,幸得免離茅屋之下,備後宮掃除。蒙過誤之寵,居非命所當托,汙穢不修,曠職屍官,數逆至法,逾越製度,當伏放流之誅,不足以塞責。乃壬寅日大長秋受詔:“椒房儀法,禦服輿駕,所發諸官署,及所造作,遺賜外家群臣妾,皆如竟寧以前故事。”妾伏自念,入椒房以來,遺賜外家未嚐逾故事,每輒決上,可複問也。今誠時世異製,長短相補,不出漢製而已,纖微之間,未必可同。若竟寧前與黃龍前,豈相放哉?家吏不曉,今一受詔如此,且使妾搖手不得。今言無得發取諸官,殆謂未央宮不屬妾,不宜獨取也。言妾家府亦不當得,妾竊惑焉。幸得賜湯沐邑以自奉養,亦小發取其中,何害於誼而不可哉?又詔書言服禦所造,皆如竟寧前,吏誠不能揆其意,即且令妾被服所為不得不如前。設妾欲作某屏風張於某所,曰故事無有,或不能得,則必繩妾以詔書矣。此二事誠不可行,唯陛下省察。

宦吏忮佷,必欲自勝。幸妾尚貴時,猶以不急事操人,況今日日益侵,又獲此詔,其操約人,豈有所訴?陛下見妾在椒房,終不肯給妾纖微內邪?若不私府小取,將安所仰乎?舊故,中宮乃私奪左右之賤繒,及發乘輿服繒,言為待詔補,已而貿易其中。左右多竊怨者,甚恥為之。又故事以特牛祠大父母,戴侯、敬侯皆得蒙恩以太牢祠,今當率如故事,唯陛下哀之!

今吏甫受詔讀記,直豫言使後知之,非可複若私府有所取也。其萌牙所以約製妾者,恐失人理。今但損車駕,及毋若未央宮有所發,遺賜衣服如故事,則可矣。其餘誠太迫急,奈何?妾薄命,端遇竟寧前,竟寧前於今世而比之,豈可邪?故時酒肉有所賜外家,輒上表乃決。又故杜陵梁美人歲時遺酒一石,肉百斤耳。妾甚少之,遺田八子誠不可若是。事率眾多,不可勝以文陳。俟自見,索言之,唯陛下深察焉!

上於是采劉向、穀永之言以報曰:

皇帝問皇後,所言事聞之。夫日者眾陽之宗,天光之貴,王者之象,人君之位也。夫以陰而侵陽,虧其正體,是非下陵上,妻乘夫,賤逾貴之變與?春秋二百四十二年,變異為眾,莫若日蝕大。自漢(與)〔興〕,日蝕亦為呂、霍之屬見。以今揆之,豈有此等之效與?諸侯拘迫漢製,牧相執持之也,又安獲齊、趙七國之難?將相大臣懷誠秉忠,唯義是從,又惡有上官、博陸、宣成之謀?若乃徒步豪桀,非有陳勝、項梁之群也;匈奴、夷狄,非有冒頓、郅支之倫也。方外內鄉,百蠻賓服,殊俗慕義,八州懷德,雖使其懷挾邪意,猶不足憂,又況其無乎?求於夷狄無有,求於臣下無有,微後宮也當,何以塞之?

日者,建始元年正月,白氣出於營室。營室者,天子之後宮也。正月於《尚書》為皇極。皇極者,王氣之極也。白者西方之氣,其於春當廢。今正於(王)〔皇〕極之月,興廢氣於後宮,視後妾無能懷任保全者,以著繼嗣之微,賤人將起也。至其九月,流星如瓜,出於文昌,貫紫宮,尾委曲如龍,臨於鉤陳,此又章顯前尤,著在內也。其後則有北宮井溢,南流逆理,數郡水出,流殺人民。後則訛言傳相驚震,女童入殿,鹹莫覺知。夫河者水陰,四瀆之長,今乃大決,沒漂陵邑,斯昭陰盛盈溢,違經絕紀之應也。乃昔之月,鼠巢於樹,野鵲變色。五月庚子,鳥焚其巢太山之域。《易》曰:“鳥焚其巢,旅人先笑後號啕。喪牛於易,凶。”言王者處民上,如鳥之處巢也,不顧恤百姓,百姓畔而去之,若鳥之自焚也,雖先快意說笑,其後必號而無及也。百姓喪其君,若牛亡其毛也,故稱凶。泰山,王者易姓告代之處,今正於岱宗之山,甚可懼也。三月癸未,大風自西搖祖宗寢廟,揚裂帷席,折拔樹木,頓僵車輦,毀壞檻屋,災及宗廟,足為寒心!四月己亥,日蝕東井,轉旋且索,與既無異。己猶戊也,亥複水也,明陰盛,咎在內。於戊己,虧君體,著絕世於皇極,顯禍敗及京都。於東井,變怪眾備,末重益大,來數益甚。成形之禍月以迫切,不救之患日寢屢深,咎敗灼灼若此,豈可以忽哉!

《書》雲:“高宗肜日,粵有雊雉。祖己曰:‘惟先假王正厥事。’”又曰:“雖休勿休,惟敬五刑,以成三德。”即飭椒房及掖庭耳。今皇後有所疑,便不便,其條刺,使大長秋來白之。吏拘於法,亦安足過?蓋矯枉者過直,古今同之。且財幣之省,特牛之祠,其於皇後,所以扶助德美,為華寵也。咎根不除,災變相襲,祖宗且不血食,何戴侯也!傳不雲乎?“以約失之者鮮”。審皇後欲從其奢與?朕亦當法孝武皇帝也,如此則甘泉、建章可複興矣。世俗歲殊,時變日化,遭事製宜,因時而移,舊之非者,何可放焉!君子之道,樂因循而重改作。昔魯人為長府,閔子騫曰:“仍舊貫如之何?何必改作!”蓋惡之也。《詩》雲:“雖無老成人,尚有典刑,曾是莫聽,大命以傾。”孝文皇帝,朕之師也。皇太後,皇後成法也。假使太後在彼時不如職,今見親厚,又惡可以逾乎!皇後其刻心秉德,毋違先後之製度,力誼勉行,稱順婦道,減省群事,謙約為右。其孝東宮,毋闕朔望,推誠永究,爰何不臧!養名顯行,以息眾,垂則列妾,使有法焉。皇後深惟毋忽!

是時,大將軍鳳用事,威權尤盛。其後,比三年日蝕,言事者頗歸咎於鳳矣。而穀永等遂著之許氏,許氏自知為鳳所不佑。久之,皇後寵亦益衰,而後宮多新愛。後姊平安剛侯夫人謁等為媚道祝詛後宮有身者王美人及鳳等,事發覺,太後大怒,下吏考問,謁等誅死,許後坐廢處昭台宮,親屬皆歸故郡山陽,後弟子平恩侯旦就國。凡立十四年而廢,在昭台歲餘,還徙長定宮。

後九年,上憐許氏,下詔曰:“蓋聞仁不遺遠,誼不忘親。前平安剛侯夫人謁坐大逆罪,家屬幸蒙赦令,歸故郡。朕惟平恩戴侯,先帝外祖,魂神廢棄,莫奉祭祀,念之未嚐忘於心。其還平恩侯旦及親屬在山陽郡者。”是歲,廢後敗。先是,廢後姊孊寡居,與定陵侯淳於長私通,因為之小妻。長紿之曰:“我能白東宮,複立許後為左皇後。”廢後因孊私賂遺長,數通書記相報謝。長書有悖謾,發覺,天子使廷尉孔光持節賜廢後藥,自殺,葬延陵交道廄西。

孝成班倢伃,帝初即位選入後宮。始為少使,蛾而大幸,為倢伃,居增成舍,再就館,有男,數月失之。成帝遊於後庭,嚐欲與倢伃同輦載,倢伃辭曰:“觀古圖畫,賢聖之君皆有名臣在側,三代末主乃有嬖女,今欲同輦,得無近似之乎?”上善其言而止。太後聞之,喜曰:“古有樊姬,今有班倢伃。”倢伃誦《詩》及《窈窕》、《德象》、《女師》之篇。每進見上疏,依則古禮。

自鴻嘉後,上稍隆於內寵。倢伃進侍者李平,平得幸,立為倢伃。上曰:“始衛皇後亦從微起。”乃賜平姓曰衛,所謂衛倢伃也。其後,趙飛燕姊弟亦從自微賤興,逾越禮製,寖盛於前。班倢伃及許皇後皆失寵,稀複進見。鴻嘉三年,趙飛燕譖告許皇後、班倢伃挾媚道,祝詛後宮,詈及主上。許皇後坐廢。考問班倢伃,倢伃對曰:“妾聞‘死生有命,富貴在天’。修正尚未蒙福,為邪欲以何望?使鬼神有知,不受不臣之訴;如其無知,訴之何益?故不為也。”上善其對,憐憫之,賜黃金百斤。

趙氏姊弟驕妒,倢伃恐久見危,求共養太後長信宮,上許焉。倢伃退處東宮,作賦自傷悼,其辭曰:

承祖考之遺德兮,何性命之淑靈,登薄軀於宮闕兮,充下陳於後庭。蒙聖皇之渥惠兮,當日月之盛明,揚光烈之翕赫兮,奉隆寵於增成。既過幸於非位兮,竊庶幾乎嘉時,每寤寐而累息兮,申佩離以自思,陳女圖以鏡監兮,顧女史而問詩。悲晨婦之作戒兮,哀褒、閻之為郵;美皇、英之女虞兮,榮任、姒之母周。雖愚陋其靡及兮,敢舍心而忘茲?曆年歲而悼懼兮,閔蕃華之不滋。痛陽祿與柘館兮,仍繈褓而離災,豈妾人之殃咎兮?將天命之不可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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