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流芳心裏一驚,手上的動作也就出了岔子,一不小心,就把茶水灑在客人身上了。
那茶水可是滾燙得很,那人被熱水一燙,氣得就要跳將起來,忽然覺著客棧中頓時安靜了下來,然後又是一陣陣吸氣聲,便知有新鮮事了,也就瞪了月流芳一眼,倒也順著大夥兒的眼光去搜索眾人聚焦之處。
月流芳心中有事,但是終究是個耳聰目明的武者,反應也快,馬上給客人道歉之後,也去看看眾人眼球集中之處。這麼一看,心中的驚異越發加大!
又見著她們手上捧著的那個罐子,一時之間,月流芳也有些不知所措。
還是掌櫃七妹經驗老到,見著兩個一身喪服的美人進來,依舊從從容容地上前,問道:“請問兩位夫人,是要住店還是吃飯?”
“有勞掌櫃,隨便來幾個素菜,再來幾個饅頭就是了。”那個鵝蛋臉的女子對著七妹恰如其分地一笑,說起話來十分和氣,雖然是一身雪白的喪服,也掩蓋不了那淡雅悠然的氣質。
七妹連忙應了,讓小楊去廚房下菜單。月流芳也醒悟過來,殷勤地上前,給這兩個女子引到了一個好位子。
周圍的食客,都是大氣也不敢出,好像稍微出了一點聲音,就要打擾到這兩位美人似的。
這兩個女子也的確稱得上是傾國傾城的美人。那個瓜子臉、柳葉眉的,雖然是一身素服,不施脂粉,也難掩其美豔之姿,有如一株斜倚欄杆的白牡丹,極盡鮮妍,風姿綽約;那個鵝蛋臉的,也是眉目如畫,行動之處別具一番氣韻,比之如同白牡丹一樣妍麗的女子,倒是多出一份歲月積澱出來的書卷氣,一身素服更顯出她那如同雪蓮一般的清麗芳華。
有兩個大美人光臨客棧,怪不得引起轟動了。
但是,更加引人關注的,是她們的身份。
那個瓜子臉的美貌女子,不是玉華盈是誰?雖然換了服飾,改了發髻,但是那一份讓人不能忽視的美豔,是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了的。至於那個瓜子臉、一身書卷氣的女子,想來就是西州刺史之女林霜華了吧。素聞林霜華不僅是西州第一美女,更是西州第一才女,今日一見,這一身雍容淡雅的韻致,除了林霜華,月流芳實在想不出哪個女子能夠有這麼出眾的容止。
更何況,她手中,還捧著一個疑似骨灰罐的東西……
聯想起眾人議論的消息,月流芳心中一陣感歎。曾經出身大家的妙齡少女,無辜地成為權謀鬥爭的棋子,先是被父兄奇貨可居,等到合適的時候再出手,然後便是被當做猴兒一樣示眾,接著是被賜給容貌醜陋的“家奴”,從此梳起了婦人髻,才沒幾天,就成了寡婦。在別人看來十分不堪的夫君,因為以下犯上被殺,連個全屍都沒有留,一把火燒了,隻給了個罐子把骨灰裝了,留給兩人一個念想。
所謂念想,恐怕也是更進一步的屈辱與打擊,不僅僅是針對兩個弱女子,更是針對南州、西州兩州刺史。而這個屈辱與打擊,恐怕也不過是為後著埋伏罷了!
月流芳心中感歎,手上卻是不曾停著,自去為兩女倒水衝茶。
玉華盈稍微抬頭,見著是月流芳,眼神稍稍亮了一下,然後便低下頭喝茶去了。
林霜華見了,心中一動,不由得輕輕問道:“玉兒,我當你是為了什麼偏偏還要來這客棧一趟,難不成是因為……”說著,便若有如無地瞟了月流芳一眼。
玉華盈順著林霜華的眼光望過去,恰好見著月流芳正在為其他客人添水。陽光跑進客棧,映在月流芳臉上,使得她那雙眸子顯得越發清亮。
望著那雙眸子,玉華盈的眼神變得柔和起來:“她的眼睛,長得很像一位故人。”玉華盈說著,眼神越加悠遠,眉眼之間,更是帶著絲絲溫暖的笑意。
林霜華見著,便知道她是沉浸在回憶之中了。這些日子以來,林霜華跟玉華盈同樣從風拭雲未過門的妻子淪為風破雲的棋子,受盡屈辱與折磨,倒也有了幾分基於同病相憐的相知與守望。因而林霜華對於玉華盈心心念念的那個人,也是知道一二的。
玉華盈還沒有長成傾國傾城的大美人之前,還是一個不起眼的女孩兒,因為她的生母出身太過寒微,玉家這個女兒也就得不到多少重視。那些下人又都是見風使舵的,對於這個出身卑微的小姐,不僅沒有用心思去伺候,反而在飲食起居上克扣起玉華盈來。小孩子最是長身體的時候,吃不飽,吃不好,隻是瘦瘦小小,沒有長成歪瓜裂棗就已經是萬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