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泠渝是在開平元年夏被打發入冷宮的。早就月流芳離開慶都前往玄州之前,就曾作出過布置,讓嚴曉風、二霞還有九霜留了下來,其中嚴曉風和二霞主要負責輔助月雲庭,九霜則是在暗中保護他。當時月流芳擔心竇泠渝又要鬧出什麼來,特意叮囑了二霞一句,為了防止竇太後出來搗亂,最好找個由頭將她打發到冷宮裏去——二霞是自小就入宮了的,心思細密,頗有成算,後來才跟著月流芳出了宮,一同進了雲策門,將打發竇太後的任務交給她,月流芳才會放心些。
二霞果然不負月流芳的重托,巧妙地利用了李易這個男人在竇泠渝心目中的分量,讓這個常年居於深宮的女人自動自覺地到了冷宮裏去。
紅杏這次的突發事件,也是與二霞當初的用計有關的。
竇太後本來可以趁機垂簾聽政,正是可以更進一步碰觸到最高權力的時候,竟是突然之間主動退出了容和宮,搬到幽泠宮去,那可是大欒的冷宮!不知有多少個未能承受君王恩寵的宮中女子,在那裏白白耗費了大好青春,有對後宮生活徹底看透,心如槁木死灰的,也有因為犯了錯,被打發到冷宮裏來的,卻是不肯死心,巴巴的念著有朝一日皇上會想起自己,重新寵愛自己!然而這種熾熱的希望,隻會讓人發瘋!
如果說後宮中滿是怨女,冷宮中就是充滿了瘋婆子的所在!而自己的主子,從一個小小宮女一步步走到保太後之位上的女人,竟然能夠睜著眼讓垂簾聽政的大好機會溜走,主動跑到冷宮裏去,跟那群瘋女人住在一起?
任是紅杏如何靈透會說話,到了這個時候也是忍不住了,連忙問道:“娘娘,之前跟長帝姬的過招不是好好的麼,長帝姬又是招了大臣的猜忌,正正是娘娘上台的大好時機!娘娘又是這般耳聰目明的,還怕不能坐上那個垂簾聽政的位子?”
竇泠渝聽了,麵帶微笑,對紅杏道:“倒是個機靈的孩子啊。你過來,讓哀家好生看看你。”
紅杏見竇泠渝麵上帶笑,沒有什麼異常,還以為是主子被自己說動了,連忙巴巴的上前。
竇泠渝細細端詳了紅杏的臉一番,見著這女子麵若三春之桃,那皮膚看起來,竟像是鮮嫩的玫瑰花瓣一般,白裏透紅。
她伸出手,撫上了紅杏的臉,依舊帶著笑容道:“很好的肌膚嘛,所謂吹彈可破、鮮嫩得讓人舍不得碰的,大概就是你這樣咯?”這語氣,有些不對頭,竟是有些陰森森的感覺。
紅杏的身子不由得微微發抖,鼓足了勇氣,抬起頭來看了竇泠渝一眼,見著主子雖然嘴角帶笑,然而那笑意並沒有滲到眼睛裏去,相反,主子的眼眸給人一種陰冷狠絕的感覺!
從來深宮女人所能依仗的都並不是與其最親密的丈夫,也不是十月懷胎的親兒,而是自己很辣的手段及心腸,紅杏深知,自己的主子絕對是這種女人,隻是主子心機深沉,即使要用極為陰狠的法子對付別人,臉上也不曾流露過這樣的神情來!
恐怕自己是觸到了主子的逆鱗了!
紅杏正要跪下告罪,卻生受了竇泠渝一巴掌!
這一巴掌的勁道極大,劈頭而下,紅杏一下子沒能吃住這力道,身子一歪,便重重地跌倒在地。
她的右臉上,赫然是五個手指印。她的嘴角,還淌著血。
竇泠渝望著那姣好的臉上赫然出現的手指印,還有嘴邊如同紅玫瑰一般的鮮血,心中那口惡氣才稍稍消減了一星半點。然而一來還是覺著不解氣,二來紅杏這小賤蹄子竟然敢在自己跟前亂嚼舌根,今日不好生調教一番,日後還得了?就是進了冷宮,不也要被她壞了大事?
因此竇泠渝調整了自己的坐姿,歪歪地靠在椅子裏,漫不經心地掃過紅杏一眼,臉上又掛上了讓人見了心裏發慌的笑意:“哀家就說嗎,你這小賤蹄子,生得這般風流嫵媚,做出這般輕狂樣兒給誰看?宮裏可是沒有多少真男兒的。如今看來,你竟是存了別樣的心思,想著哀家垂簾聽政之後,你便能跟著上位了,是不是?哀家一旦過問朝政了,你又是哀家身邊得力的一個,那些慣會鑽營的,還不會拿著金珠寶貝,舔著臉來討好你?不過呢,你又是自小進宮,先是跟了淑妃,後來跟了我,什麼好東西沒有見過,那些尋常的財寶,又怎麼進得了你的眼呢?況且,在宮裏頭,再多的財寶,也抵不過一個真真實實的男人吧,嗯?”
竇泠渝就像說著家常話一般,懶懶地靠在椅子上,隻有一雙眼眸,盯著紅杏不放。果然,被她捕捉到了紅杏臉上一閃而過的羞赧與渴望之色,隨即,便是一片慘白了。想來,以她的心機,也能猜到竇泠渝接下來會說什麼話了。
竇泠渝接下來的話果然戳中了紅杏的弱點:“你這般殷勤地勸哀家垂簾聽政,不過是為著日後哀家有權勢了,你就可以趁機弄權,搞幾個麵首玩玩,對不對?這麼一來,就是冒著極大的險,也要想盡法子撩動哀家的心思了。”竇泠渝說著,便站起來,彎下腰去,用手指揩了一點紅杏嘴角的鮮血,又在紅杏跟前晃了晃那根手指。鮮血已經凝固,就粘在竇泠渝的手指頭上,不曾留下來,這麼一抹暗紅,落在如同春筍一般的手指上,別是一番曖昧與綺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