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慧蘭見狀,深知要把握好時機,便重重地吸了吸鼻子,鬆開秋遲,掏出手帕,輕輕地給秋遲擦擦眼淚,方道:“我和你的生母曼珠,都是北狄人,我是曼珠姑娘的奴婢。當年大欒派出軍隊巡邊,大敗北狄軍,獲得了不少俘虜,我和曼珠姑娘就是作為俘虜被帶回了慶都。後來我們被獻給了大欒皇帝,卻因為群臣的進諫而不得進禦。這樣說可能會讓你覺得我們沒有骨氣,但是作為女俘,能夠得到進禦的機會,就可以改變屈辱的人生,得以安享富貴!群臣的進諫,無異於將我們主仆推入了一個萬劫不複的深淵——這後宮本來就是見不得人的去處,更何況對於敵國的女俘來說,更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我們主仆費盡心機,才不至於死在這大欒的皇宮裏頭!”莫慧蘭說著,眼神裏開始帶著絲絲暖意,“也許是上天垂憐,曼珠姑娘終於得到了大欒皇帝的寵幸,不久就懷上了身孕。本來還想著等到孩子生下來之後,即使隻是一個帝姬,也可以母憑子貴,沒想到,群臣始終不肯放過曼珠姑娘,說曼珠姑娘是北狄專門培養出來、用來誘惑大欒貴胄的妖媚女子,不可以留下來!他們擔心曼珠姑娘被寵幸之後生下男嬰,不僅壞了大欒皇室血統,還會給大欒的政局穩定埋下禍根!”
“所以,我的生母很快就失寵了,是不是?先帝不知出於什麼原因,也許是看在我不過是個女兒的份上,留下了我一條性命……”秋遲素來聰慧,心細如塵,順著莫慧蘭的話想下去,不難想到後來的事情。
莫慧蘭也驚異於秋遲的靈慧,心中雖是不爽,還是接過話頭,道:“我當時不過是一個粗使宮婢,不曉得皇帝是不是真的對曼珠姑娘有情,我隻知道,後來曼珠姑娘進了冷宮,我也跟隨在她身邊服侍她,直到你出生——曼珠姑娘以自己搬入冷宮和甘願被賜死的退讓,來換得你的一條命!”
秋遲聽罷,不由得淚如雨下!
關於那粉色花形的事情,秋遲也隻是見過一次,恐怕就隻有當時見著的皇上知道的,而這個莫慧蘭卻是知道!說起當年的事情來,也是情切切的,再者她所說的和二霞說的十分有限的事實結合起來看,基本上就可以還原當年的事情!
莫姑姑的話,還能有假麼?
自己一直以為自己不過是個年紀小小便進宮的小宮女,出身寒微,沒想到,竟然有著這般身世!而那個讓自己假扮元熙帝姬的皇帝,讓自己得以體驗帝姬生活的好人,竟然是這麼一個男人!
自己與深愛之人之間,原來不隻是姐弟關係這麼簡單,從政治上來講,還是屬於敵對的兩個國家!
這該是多麼大的諷刺!
她隻覺得一種巨大的無力與痛楚來勢洶洶地襲來,將自己打了個措手不及!
莫慧蘭察言觀色,覺著時機已到,便從袖中取出一個信封,鄭重地交給秋遲,道:“好了,孩子,別哭了。已經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我想曼珠姑娘在天之靈,也不想見到你這般的。這信封裏的是真正要交給你的藥方,如果你下定了決心的話,就按照上麵說的去準備藥材,弄成藥粉,趁機而動吧。要是沒有那個心,就當我沒有來過便了。剛才說的事情,聽過就好,聽過就好!”說罷,由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瓶子來,說道:“這是我專門配出來的藥水,可以消腫的,看你哭的,眼睛都腫了,快來塗點吧,別叫人起了疑心。”說罷,便往手上倒了點藥水,讓秋遲閉上眼睛,輕輕地揉在秋遲的眼皮上和眼圈周圍。
莫慧蘭給人上藥的力度把握得剛剛好,秋遲覺著十分舒服,竟是不知不覺之間睡著了。等到醒過來的時候,莫慧蘭已經離開了,那瓶子藥水還在。
秋遲望著瓶身上那雙魚戲水的圖案,又想起莫慧蘭說過的這藥水可以消腫的話,不知怎麼的,竟是雙頰緋紅。
在心裏唾棄了自己一回,秋遲才拆開莫慧蘭交給她的信封,裏麵有兩張方子,一張方子是宮裏常見的太平方,專門讓身子弱的女子調理身體的,秋遲看著,倒也覺著沒有什麼異常。倒是另一張方子,各種藥物的配合之間,看來是符合藥理的,至少秋遲這個外行人看來,沒有出現至陰與至陽的藥物混在一起的錯誤。隻是呢,這些藥物配合起來,好像是有著某種特殊的功效呢,秋遲又想起莫慧蘭臨行時的話來,臉上的紅霞更多了。緩了好久,這紅霞才消散了。
秋遲自是小心地將第二張方子收好了,又讓小宮女按著太平方去煎藥。如此大半個月,秋遲定時定量地服用著太平方,身子便漸漸地好起來了。服侍起月雲庭來,還是那個親切和藹的樣子,隻是在兩人獨處的時候,秋遲不是有些心不在焉,就是過於拘謹。好在兩人獨處的時間都在晚上月雲庭忙著批閱奏章的時候,加之二霞為著秋遲與月雲庭的事,也不肯多給兩人製造獨處的機會,因而秋遲的異常,月雲庭還沒有發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