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皇上所知道的,曼珠小主是秋遲是生母,是北狄俘虜,來自北狄大族孟明一族的一個弱小分支。而孟明一族的當家人,現在正是北狄當權的朝臣孟明士。”竇泠渝說著,眼中依舊水光瀲灩,卻是多了幾分認真的神色,“至於其他,想必秋遲殿下已經對皇上說了,不必老身哆嗦了。高帝陛下自然是個能夠做到勵精圖治的好皇帝,然而,在處理曼珠小主和秋遲殿下的問題上,高帝陛下並沒有給出一個讓人滿意的做法。”
月雲庭聽見她提到秋遲的時候,竟是用上了“殿下”的敬稱,心裏覺著舒坦之餘,更多的是驚異。
“你到底是什麼人,怎麼知道得這麼多?你和曼珠之間,到底有著怎麼樣的關聯?”身處冷宮之中,本來就應該好生呆著,循規蹈矩,偏生這前朝的保太後卻是這般哭喊著跑了出來,特意跑到嘉仁宮來找自己,這其中必定大有蹊蹺。
如果是為了她自己,另有圖謀,自然是要好生警惕;如果是為了曼珠和秋遲呢,她和曼珠母女之間,到底有著怎麼樣的羈絆,使得她竟是這般付出?
擅自離開冷宮,真要追究起來的話,可是要責罰的。
“老身在成為淑妃娘娘的侍女之前,不過是個負責灑掃庭除的小宮女,又因為出身寒微,沒有錢財疏通,更沒有靠山可以依仗,故此進宮之後,一直都是小心翼翼地做人,能夠保住一條小命已經不錯了,更別說求得個升遷啦,嗬嗬。在皇上眼裏,這宮女的小小升遷或許算不得什麼,可是,在宮女看來,這可是在後宮中生存頂頂要緊的大事!哪怕有了一星半點的權力,也可以好生加以利用,為自己更好地在後宮中生存下去搭橋鋪路!”竇泠渝的話音淡然而悠遠,眼眸半眯著,好像是沉浸在回憶之中了。
月雲庭並沒有興趣聽她講什麼宮女奮鬥史,便輕輕地咳了一聲。
竇泠渝知道他心急,心裏暗樂,偏偏做出一個恍然從回憶中醒過來的神色,尷尬地笑了一下,接著道:“盡管老身當差的時候小心翼翼,卻因為得罪了尚寢局的女官,差點就要被送到宮正司去發落。就是那個時候,曼珠小主為老身說了幾句好話,竟是使得老身就此避過了責罰。其實,曼珠小主當時不過是尚寢局中一個沒有品階的女官,竟是在有品階的女官麵前說得上話,老身當時就對這個女子留了心。到了後來才知道,原來這個叫做曼珠的美貌宮娥,竟是北狄的俘虜,被高帝陛下帶進了宮的。不過是礙著臣子的進諫,沒有將她納入後宮,隻讓她做了個沒有品階的宮女罷了。沒過多久,高帝陛下還是寵幸了她。這事自然被大臣知道了,又遇到了不少上綱上線的勸諫,不得已,高帝陛下隻得將她打入了冷宮,因為她並不是一個普通的北狄女子,她來自北狄大族孟明氏,而且她的母親來自北狄一個古老的部落,天生異稟,別有一般勾魂攝魄的風情。據說,北狄曆史上有好幾個皇帝都是死在這個古老部落進獻的女子手中的。”
原來父皇當年,為著這麼一個女子,竟也遭遇過這般阻撓。
月雲庭聽著竇泠渝的陳述,不由得有些同情起高帝來。
之前因著秋遲的死,他十分痛恨高帝的無情,如今聽竇泠渝說來,高帝恐怕也有自己的難處。
隻是,男子漢大丈夫,遇著再怎麼大的困難,都應該勇往直前,跨過這一道坎呀!為著自己愛的女人,難道不應該奮勇向前嗎?!竟然要向群臣屈服?臣子算什麼東西!自古君就是君,臣就是臣,要是君王處處受著臣子的製約,那至高無上的皇權豈不是被臣下給架空了?!
想著秋遲的悲苦,月雲庭又覺著高帝實在沒有什麼好值得同情的。畢竟他是造成秋遲一生悲苦的男人!
竇泠渝訴說的時候不忘偷偷地觀察月雲庭的神色,見著他已經有些意動了,便繼續道:“那個古老部落的女子,據說身上有著妖嬈異常的曼珠沙華的,這個,老身從來沒有見過,也就不好說了。”竇泠渝說罷,竟是淡淡一笑。
然而月雲庭卻是覺著這個深宮女人這麼一笑,竟是暗有深意似的。
那個笑意,想要表達的話恐怕是:“皇上,你懂的。”
曼珠沙華的魅力……
月雲庭不由得稍稍紅了臉。他本來就生的白,又是換了一身黑色的常服,現在這麼一臉紅,越發顯得明顯了。
竇泠渝隻當做不知,繼續道:“據說就是因著這個曼珠沙華的妖異,高帝陛下不得不下決心殺掉曼珠小主腹中的胎兒——好在生下來之後,發現是個女兒,曼珠小主又是一命換一命,才換來了那初生女嬰的平安——那便是後來的秋遲殿下。”說到這裏,竇泠渝故意苦笑一下,道:“雖然高帝陛下並沒有給予過秋遲殿下什麼帝姬的名分,但是,帝王之女就是帝王之女,那尊貴的血統是不會改變的,老身就冒昧稱呼她一聲殿下好了。”月雲庭這小子那麼看重秋遲,故意稱之為殿下,自然有討好他的意思。不過更重要的,還是為著後來的話伏筆。